他转向岑今:“伤口在哪,我帮你处理一下吧,那么喜欢穿晚礼服的人。”
车灯揿亮,岑今扯下简易止血带。
卫来看到伤口,在左臂内侧,如果是普通利刃,刀口平齐,愈合会较快,熊爪就是这点不好,伤人伤己都凶残。
他先用矿泉水擦拭掉血渍,然后酒精球清创,犹豫了一会,选了小管的皮肤粘合剂:“伤口不算太深,缝针其实会更保险——用粘合剂的话你要注意,否则皮下可能会留空腔,伤口也可能拉裂。”
岑今嗯了一声,看他低头细心帮她涂拭,忽然对他起了兴趣。
“你是半路来的,还是入籍的?”
卫来笑笑:“不好说,我爸在国内可能有债,带我偷渡,到了欧洲,把我给卖了。”
“卖到收养家庭?”
“要是那样就好了,童工。”
他伸手托住她手臂,偏头看涂抹的是否均匀:“人还没机器高,给人踩缝纫机,车线,钉扣子,有一根机针,从我指头戳下去,对穿。我以为这辈子指腹上都会有个洞,可以眯眼对着看太阳,没想到长好了。”
“后来呢?”
“继续钉扣子,被人道组织解救,唐人街待了几年,去马来西亚贝雷帽受训,没通过,被开除了。准备应征雇佣军的时候,遇上麋鹿,他喜欢去那里挖人。”
他把她的手臂搁到驾驶台上:“晾会。”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你呢?”
轮到她了。
岑今说:“我本身是孤儿,后来被一对北欧夫妇收养出国。高中的时候,他们遭遇空难。”
“很难熬吧?”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身在异国,养父母死了,举目无亲。
“生存重要,没太多时间去难过,要想着怎么样靠自己,在这个白种人的地盘里继续体面地活下去。所以,我做了一个计划……到40岁的。”
卫来觉得,她这话在他脑子里,轰一声产生震荡和回响了。
——我做了一个计划,到40岁的。
他连下一顿饭都没计划。
“应该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参加什么样的社会团体,努力跟哪些业界名人建立联系,掌握什么技能,进什么样的机构实习,实现什么样的财务和职业目标。”
卫来如听天书。
半天才说出话来:“冒昧问一句,那你现在的生活,在你计划里吗?”
岑今看手臂上的伤,粘合剂早已凝固,周边的皮肤被扯的有点发紧。
“我今年27岁。”
“按照计划。我应该在政府部门工作,已婚,对方是律师、医生或者教授,这样的搭配比较合适。”
“经济富足,有房产、车子、存款、各项福利保险。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良好的家庭会给公众好的印象,有助于我在政界继续发展。”
“定期会去做慈善公益活动,参加行业酒会,结识记者、新闻工作人员、新兴的商界精英、各种上流人士。”
……
是吗,现实的人生似乎很是脱轨啊。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卫来说:“那你要抓紧时间调整一下了。”
——
车子在晨曦四起中又进了油码头。
塔皮欧抱着空啤酒瓶睡的四仰八叉,被卫来拍醒的时候茫然了好大一会,然后说:“哦,你!”
他打着哈欠坐起来,又去翻登记本,然后看闹钟:“有船,时间刚好。”
当然刚好,他们是掐着点来的。
上车的时候,塔皮欧看了眼后座的岑今,她裹着厚外套,脸色苍白,虚弱地向他笑了一下。
塔皮欧说:“她……可以吗?”
“溃疡爆了,胃出血。去过医院了。”
“那她身体……受得了吗?”
这老头还挺好心。
卫来瞥了一眼岑今:“她不重要。干我们这行,听上头吩咐,什么时间该到什么地方,除非死了,不然爬着也要到——你见了那么多,应该懂的。”
塔皮欧叹气:“也是。”
很巧,这一艘又是冷藏船,装水果、蔬菜、鱼、肉、易腐品。
起锚在即,船员在甲板上散的三三两两,有人下来接引。
塔皮欧没上,站在车子边上冲他们挥手,挥着挥着,又是好大一个哈欠。
卫来一路扶着岑今,她理应“虚弱”。
经过一个船员身边,那人正倚在船栏上调试无线电,咝咝的电流音中,有句广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