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不一的黑色,打出明暗、灰面、光度、阴影,眼角刀刻样的纹,唇边勾连的褶皱,眼眸里的着色越黑,越凸显瞳孔里慑人的亮。
卫来盯住那个女人的眼睛。
这不像是画,像是活生生的女人和他对视,眼神里锁着惶恐,绝望和希冀侥幸的光亮。
白袍的牙一咬再咬,终于拍板:“好,就照你说的。我希望,不要再有任何变故。”
岑今说:“还有……”
她在纸面上签名:“我不接受一半定金制,所有的钱一次性进我账户,不看到钱,我不会动身。”
……
还以为那些去往战地的志愿者都是无私奉献、博爱忘我,原来也会为了钱吃相不雅。
卫来转身离开温室。
可怜的白袍,大概会被逼疯的。
第6章
回到竞技场,第一轮速射已近尾声,麋鹿火烧火燎往他手里递了一把格洛克l,连拖带拽把他送去起射线:“快快,到你了。”
卫来习惯性掂重、退弹、验枪,很配合地让麋鹿帮他带护目镜和耳塞。
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见到岑小姐了。”
麋鹿猝不及防:“那……她……她怎么样?”
卫来笑了笑,没有回答。然后站定、悬臂、挺腕,前方10米开外,一字排开五面环形靶。
速射,几近连开,枪声还在半空打绕,这一轮已经结束。
听靶时,麋鹿控制不住,发出短促的惨叫。
卫来打出了一个2环。
真他妈见了鬼了!新出道的半罐水都不会打2环!
她怎么样?麋鹿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从见到白袍到现在,他美梦联翩:接单岑今、继而接触沙特王室、慷慨的沙特酋长送他一口油井、他倒腾石油成为大亨,买了一架私人飞机……
一切,都在卫来的枪声里大势已去、日暮途穷、灰飞烟灭。
接下来的格斗和短刀,麋鹿不再关心,他抱着脑袋,盘腿坐在竞技房的角落里,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不不,不要怪卫,这是他的权利,他有权拒绝不想接的单子;
——也许现在还不是跟中东富豪们建立合作最好的时机;
——中东人只是刮来的一场大风,跟卫的合作才是长久的……
竞技流程结束时,麋鹿终于心态平和,下场的卫来脸上挂了两刀——当然,竞技的刀特制、不开刃,挂上去只会留下红色的油彩。
显然,卫来的表现一言难尽。
麋鹿有点遗憾:“她真这么糟糕?”
卫来说:“她说保镖是废物,你怎么看?”
这样啊……
伤害职业尊严,当然不可接受,当然要掉头就走,但是……她如果有钱的话,是不是应该更加迎难而上,去扭转她的想法呢?
这话他只敢想想,不敢说——有些时候,他还是挺怕卫来的。
麋鹿装着完全不在意:“都这样了,也没继续的必要了,现在走吗?我去开车。”
他低头从裤兜里翻车钥匙,同时盘算着怎么去要那500欧。
卫来说:“等一下。”
麋鹿抬头看他。
“最后一轮是客户面试,也就是说,岑小姐会同时在场是吗?”
麋鹿点头,岑今有一票决定权。
“那面一下吧。”
“为什么?”
卫来想了想:“她画画……挺好看的。”
——
卫来没有别的意思:看过照片,听过声音,想正面见见真人而已。
最终见面在二楼,起居室,温室里那个白袍是面试官,面带微笑,举止威严,不失风度。
岑今也在,她和照片上没什么两样,但照片没拍出她水泼渗不进的沉郁气场。指间挟一支很细的女士香烟,几乎不吸,似乎只是用烟味来提神。
她和白袍偶有目光交流,彬彬有礼,温室那一幕像是从未发生过:一个从未言语要挟,另一个也从未怒不可遏。
卫来觉得好笑,忽然怀念拉普兰幻觉里那只抹口红的驯鹿——至少它不遮不掩,不矫揉造作,还有一颗爱美的心。
坐下的刹那,注意到岑今的脖颈处微光一烁。
是条很细的白金锁骨链,坠一粒红石榴石,石榴石很小,没有分量,栖在她锁骨偏下,像一粒朱砂痣。
卫来觉得岑今的穿搭品味需要提高。
这样的黑色礼服长裙,搭圆润饱满的大粒珍珠项链或者有金属沉坠设计感的项链会更好些,毕竟穿和搭也是交锋,衣服和配饰应该相得益彰,各自镇守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