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拎起来,问她:“怎么说?”
岑今止不住哆嗦,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热雷米等得不耐烦,忽然抬头向那几个胡卡人,说:“送个女人给你们玩玩。”
他把岑今推了过去。
那几个人怪叫着扑上来,岑今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着连滚带爬,混乱中,她抱到热雷米的腿,死死不放,好像这是唯一的依靠,然后拼命点头。
热雷米摸摸她的头,说:“你听话了?”
岑今点头,泪如雨下。
接下来的事,她记得恍恍惚惚:热雷米把她牵回去,给她另找了一套衣服,她躲在车子里换,换到一半,忽然恶心上涌,趴着车窗呕吐,一直吐到胆汁都出来。
热雷米帮她梳理了头发,拿毛巾擦脸,说:“不要一副死了人的表情,你要笑,笑一下。”
她努力牵着嘴角,提醒自己:笑,要笑。
热雷米终于对她的笑满意,把她推到篝火边,递给她一瓶啤酒,说:“来,大家一起发财,碰个杯。”
岑今僵着脸笑,看对面那个五大三粗的胡卡人,那人也在笑,手里的啤酒和她的碰在了一起。
闪光灯亮起,咔嚓一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到热雷米抱着相机,夸她:“笑地很自然。”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岑今给自己空了的酒杯倒酒,对卫来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当时,我确实点头了。”
黎明的时候,他们又回到小学校,有一些难民在等,岑今下车,迎着他们,脸上还挂着那种努力出来的笑,说,没什么,挺好的。
热雷米也说,看,岑还买了一身新衣服,船上的人从乌达带来好些小商品在摆摊,那些上船的人屁股还没坐稳就买开了。
难民们笑起来,岑今也笑,末了轻声说:“我回去休息了。”
她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就瘫了。
太阳升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刺痛了她的眼,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爬起来,找一切去堵遮窗户,然后用胶带粘起,左一道、右一道,直到撕完了一卷。
屋子里终于暗下来,她蜷缩着躺到地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
烟烧尽了,几乎快灼到她的手,卫来想替她拿开,她却手一翻,把烟头紧紧攥到手心里。
问他:“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没空去恨谁,因为没力气。人绝望的时候,要靠梦支撑。”
“我盯着门,想着,要是有人来救我就好了。我的意中人,管他是不是盖世英雄,只要这个时候,他能从天而降,赶来救我,该多好。”
卫来伸手去握她的手,岑今避开,说:“别,别拖泥带水,我讲这些,不是要你安慰我,你听着就好。”
她就那么躺在地上,过了昏昏沉沉的白天,傍晚时,瑟奇敲门,语气很不耐,说:“岑,你一天不出现,会让人起疑心的。”
岑今爬起来,带着盆,去水房洗脸,打湿了脸之后看镜子,忽然发现,自己锁骨那里,新长出一颗痣。
她凑近了看,手摸上去,才知道不是,是昨晚溅上的一滴血,不知怎么的没擦干净,干结在了那里。
她拿水去擦,血迹很快就没了。
岑今低声说:“但是很奇怪,洗干净了,反而慌了,那以后,控制不住自己,总会时不时地去摸,觉得那滴血还在,一定要擦干净。”
卫来的目光落到她颈间坠石榴石的白金锁骨链上,石榴石很小,像朱砂痣,更像溅上的一滴血。
岑今指尖细细摩挲着那粒石榴石:“你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吧,如果不戴这条项链,我就总是忍不住……”
她沉默了一会儿。
再然后,那天晚上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保护区像手表表面的指针,无波无澜地继续往下走,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叫停。
她有点怕跟人说话,怕看见那么多带着希望的脸。
她给自己找事做,小学校里,有很多剩的铅笔和纸,她找来画画,开始画得不好,但后来就画得越来越像,她不需要模特,一张张脸,脸上的纹络、细部的线条,都像烙在眼睛里,睁眼闭眼都能看到。
有时候,难民过来找她,会好奇地看,也会贴心地帮她挡住再找过来的人:“岑在画画,等她空了再来吧……”
又有些时候,实在避不开,她会垂下眼睛,轻声说:“也不急,慢慢来嘛,要么,你们下一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