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原先已经爆出了洞、但现在已经长好了的石壁边,拿手推抹了一番,又不死心地拿匕首划砍。
宗杭听到动静,也凑了上来,他没看见这洞是怎么补上的,但他很确定之前这儿有个大洞:“咱们爆的那个洞呢”
易飒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土石能自己生长”
有啊。
宗杭记得小时候,童虹给他讲中国古代神话故事,大禹治水那一节里,就提到息壤,“息”代表生长,这土壤可以自己生长,无穷无尽,所以淮南子里有一句,禹乃以息土填洪水。
易飒拿手指了指黑褐色的石壁:“息壤。”
又指顶上泛亮的石灰岩:“息壤。”
最后指遍地碎肉壳片,还是那两个字:“息壤。”
宗杭糊涂了,其它且不论,蛤蜊又怎么会是息壤呢。
易飒给他解释:“以前的人不知道冬虫夏草的原理,说它既是植物又是动物,我不知道息壤是什么,但总觉得跟冬虫夏草有相似之处,既像无知觉的土沙,又像有知觉的动物。”
她指石壁:“之前我让你再撑一会,就是因为我先前凿的那些槽洞不见了,只剩浅浅的窝,说明这石壁可以自我修复、生长,只是速度比较慢。”
“但是后来,洞都炸穿了,顶上有什么东西移动下来,几乎是片刻之间,这洞就平了。那东西像光影,其实应该是一层薄土沙粒,修复生长的速度很快。”
宗杭听得半懂不懂:“一个慢,一个快,会不会是两种东西呢”
易飒摇头:“修补出来的效果是一样的,更像是同一种东西,我倒是倾向于觉得:一个是老年,一个是幼年或者盛年。”
这比喻有些离奇,宗杭过了好大一会才咂摸出味来。
她的意思是,都是息壤,但组成石壁的这些,经过了很多年头,上了年纪,所以活性很差,顶上的那些,正当盛年,所以修复速度快。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上头的光”
易飒点头:“未经使用的崭新息壤,可能就是带光的,老化或者使用之后,就不发光了。刚刚你提醒我小心,我们看到泛亮的光从石壁上下来,那亮度,比周围还高出一些,可能是它移动或者活动的时候,亮度会提高”
亮度
宗杭脱口说了句:“那我们在湖底,也看到了白光啊。”
他一颗心跳得厉害。
一定是这样的,湖底的白光,巨大,扭卷、翻滚,搅起漩涡水流,也许就是正在剧烈活动的息壤呢,他拿匕首去切,切了个空,拿手去拽,只拽到一些细沙
还有这些会自爆的蛤蜊,蛤蜊是含沙的,但如果它们吞进身体里的沙,是息壤呢受到刺激时,息壤快速生长,体积瞬间暴涨,薄脆的两片贝壳哪敌得过这种快速生长的力量
自爆,也就理所当然了。gd1806102:
===第63章 32===
想明白是息壤, 也没能带来什么兴奋和成就感, 反而更加一筹莫展。
这应该不是天然封闭的山洞, 而是人被关进来之后, 息壤严丝合缝地和洞口长成了一体:好不容易炸开的那个洞被“幼年息壤”给封上了,硬度比之前更高, 想再炸估计困难了,而且
易飒看着满地碎蛤叹气:“所以说, 做人不能太绝, 绝了人家的路,也就绝了自己的, 刚下手太狠了, 不然还能再试一次”
现在蛤群这七零八落的,想再造一枚小“蛤弹”都无从下手。
越想越是丧气,易飒往地上一瘫,一躺,又一蜷。
没时间概念,不知道在这洞里已经过了多久了, 但身上的衣服都干了, 至少有个一日夜吧,又累, 又渴,关键还饿。
宗杭给她打气:“易飒, 天无绝人之路, 我们再想想办法。”
易飒懒得呛他, 还是保持体力吧,没水没饭的时候,别动、别吭声、睡觉养精神,可以支撑得更久千年王八万年龟,王八乌龟为什么能长寿说明运动健体,不动延年。
宗杭在她边上坐了会,拍拍屁股起来:“我找找去。”
易飒闭着眼睛,懒得搭理他,谁知听动静,他脚步声只在身周悉悉索索,走几步回来,走几步又回来。
睁眼一看,宗杭在捡附近残存的蛤蜊,干嘛不死心,还想做“蛤弹”
看了会,心里忽然一动。
他小心翼翼,两手各拈起一个,走远了搁下,又回来再拈,循环往复,直到把她周围那些漏网的都清走了,才拍拍手走了。
这是怕她一直躺着不动,有蛤蜊会挪过来咬她吧
易飒闭上眼睛,心里有点暖。
小屁孩儿。
她向来不怎么看得上宗杭,倒不是他年纪多小,而是惯有的一种鄙视链:她这种从小就尝过艰难,然后一路磕磕绊绊,靠脑子和本事开路混得风生水起的,大多都瞧不上得父母庇护含金汤勺长大的,觉得这样的人也就是运气好,真遇上什么事,死八百回都不够,纯属累赘。
因为瞧不上,所以从不接触,再说了,她的圈子,也不大可能跟这种人有交集。
宗杭纯属意外,以为擦肩而过江湖不见,他偏又一脸狼狈地出现了,几次三番跟她挂扯,这架势,短期内是撵不走了。
但接触下来,新鲜,也意外,还蛮颠覆她之前的看法的
脚步声啪啪的,宗杭拖鞋在湖里卷没了,一直光脚板走路。
这是又回来了,还兴奋地叫她:“易飒。”
易飒掀开眼皮看他。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眼睛里带兴奋的光:“我刚走到蛤窝那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说那些蛤,成千上万的,是从哪来的呢泥滩子里的泥那么软,比石壁好挖多了,我要是能把那泥都挖开,会不会找到出口啊”
易飒说:“能啊,你要是能一直挖,还能挖到地球对面去。”
宗杭一点也不受打击:“那我去试试看,你累了就先歇着,有发现我叫你。”
说完,兴冲冲地走了。
易飒躺在地上。
地面也是岩质,和石壁相差无几,那个大泥滩子,确实是有点不一样,也真说不定有出路但平心而论,这个就像冰山一角,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可能只有整个体积的十分之一不到,泥滩子露在地面的部分就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了,底下得有多大没有工具,没有食物,没有水,光靠一双手去捧,能捧出多少泥来
她重又闭上眼睛,想休息会。
但睡不着,过了会爬起来,往溶洞里走。
宗杭这傻透气的,还真在挖。
已经挖了有半人深了,纯靠手,黑色的淤泥都翻堆在边上,里头还夹杂着一些偷懒没出窝的蛤,至于他自己,两条腿成了名副其实的“泥腿子”,累了就拿手往额头上抹一下,一张脸也抹得黑一块白一块的。
易飒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手好了吗就在这挖”
宗杭说:“没全好但是泡过那么多水,比先前好多了,能使上劲。”
易飒在边上看了会,这泥滩子越往下挖越湿,宗杭像是站在了泥浆里。
再干了会,他有些头晕目眩,想上来休息,易飒伸手拉他,他看了看手上的泥浆,摇了摇头,自己爬上来了。
上来之后,好像有点泄气,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
估计自己也觉得挖通蛤窝这事没指望了,水滴石穿不是不可能,但那得有足够的时间从旁加持万一这蛤窝深广有千百米之多呢,靠这双半残的手,什么时候才能挖完
易飒在他身边坐下:“没关系的。”
“其实有时候,事情跟你想的是反着来的,人人都以为是出口的,反而不是;都觉得不是的,说不定能突破。”
宗杭转头看她:“从哪突破呢”
易飒耸耸肩:“不知道。反正吧,天要亡我,就让它亡吧,如果它不亡我,总会给提示的”
说到这儿,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食指互搓,像是搓出个火花:“就像这样,脑子里噼啪一下。”
宗杭头一次觉得,易飒其实有点消极,挺听天由命的感觉。
易飒低头解鞋带,她习惯穿鞋下水,鞋不易干,穿着挺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