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废话,他本来也使不出什么劲来。
“要是辛苦,就跟我说”
宗杭嗯了一声,气喘得厉害,井袖觉得自己又说了废话:当然辛苦,他动手指都费劲。
她叹气:“你说你穷讲究什么,我其实不介意的,人家付了我大笔钱,你有福还不会享,是不是得是你父母,才能帮你做这事啊”
顿了顿,她听到宗杭小声说了句:“父母也不行。”
假正经,刚生下来的时候,别说父母了,医生护士都把你看了个底朝天。
井袖撇了撇嘴:“那老婆呢”
她竖起耳朵等他回答。
过了好久,才捕捉到他蚊子哼唧一样的声音:“老婆可以。”
井袖噗地笑了出来。
她候着他完事了,才又接过毛巾干剩下的,还得闭着眼睛帮他换内裤,换下来的内裤,宗杭也不让她洗,坚决要她扔掉,说是大不了每天都买新的,钱她先垫着,以后还。
人不大,事倒是不少。
擦拭好了,宗杭也渐渐疲惫,井袖帮他垫了枕头,又抱了毯子等在一边。
易萧交代过:他睡去之后,会出现各种异常反应。
冷得全身发抖,要给他盖毯子;
热得汗如雨下,要帮他开风扇,猛吹,实在不行,拿冰块敷;
如果身上暴起黑色的血管,像根须样绕身,这个看造化,她不用做什么,守着就行,要是血管爆了
当时,易萧是这么说的:“要是血管爆了,你就叫醒我。”
井袖问:“是不是血管爆了,就只有你有办法”
易萧没说话,但眼神很怪异。
当时,井袖没能读懂这目光,但现在,她突然想起易萧带着讥诮的那句:“就你能杀人”
是不是因为她杀不了,所以,才要叫醒易萧
井袖打了个寒噤。
宗杭问她:“怎么了”
井袖笑着遮掩过去:“没事。”
宗杭似乎看出了她笑得勉强,沉默了会,说:“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井袖说:“嗐,什么连累,说不定我还得感谢你呢,你知道吗”
她凑近宗杭,压低声音:“她付我很多钱,只一年,二十万美刀,百多万人民币呢,我挣十年,也未必能挣到这么多。”
宗杭说:“是口头许的,还是给你了啊,这个要订金的,你别傻乎乎的,画个大饼,你就饱了。”
井袖对宗杭有点刮目相看:这话说出来,还真像成功企业家宗必胜的儿子,看来他对钱,也不是一无所知嘛。
她说:“给了,正想跟你说呢。”
她把手伸进屁股兜里,掏出来一块黄灿灿、巴掌大的金饼。
宗杭说:“这金块啊”
说真的,电子支付盛行之后,他连纸钞都见得少了,更别说黄金了。
厕灯的光挺暗的,可能跟“灯下观美人”一个道理,这黄澄澄的光极其诱人。
“别是假的吧”
井袖白了宗杭一眼,把金饼在手里掂了掂:“女人谁没几件金银首饰啊,怎么鉴别我懂。七青八黄九五赤听说过没有这种赤金色,成色至少95,还有,看这,我掰过,这褶皱叫鱼鳞纹,能出现这种纹的,纯度能上97”
“最重要的是,这形状,像不像晒干的柿子我告诉你,汉代就有这种金币,叫柿子金,这一块,按现在的金价,至少七八万,万一真是古物,那就”
她没再往下说。
宗杭已经睡着了。
井袖有一种未能显摆尽兴的惆怅。
万一真是古物,光这订金,她就赚大发了。
只是
易萧哪来的柿子金,又怎么会拿这个跟她做交易呢
井袖度过了目不交睫的一夜。
天亮时,宗杭终于从各种状况中解脱出来,沉沉睡去,井袖精神恍惚地给浴缸放水,看水面渐渐漫过宗杭,有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杀人。
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她推开洗手间的门出来。
易萧也刚起来,正用力拉开窗帘,白得发亮的日光瞬间裹进来,极其刺眼。
井袖抬手去挡,好一会儿,才放下。
她看到,易萧背对着窗站着,没了昏暗做庇护,这光亮让她无所遁形:她比想象中的更老、更憔悴,连嘴唇都没血色,头发凌乱如同枯草,摸上去一定很柴。
有那么多钱,也不说做个保养。
易萧看了她一眼:“辛苦了,你可以休息了,吃穿用的,我会让服务员去买。”
井袖说:“宗杭会一直这样吗”
“捱不住了”
“不是,我怕他会在浴缸里躺一辈子。”
易萧笑了笑:“这就不知道了,看他造化,至少熬过七天,慢慢的,如果能皮肉坚实,肢体有力,可以走动,可以吃饭了,那就是过了这一关了。”
井袖有点激动:“然后呢会放他回家吗”
易萧没有理睬她。
她转过身,面向大窗,日光射进她淡到灰白的眼眸里,眼前白茫茫一片,又泛无数粼光,像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前往杂多时,车队驻扎过的那片星宿海。
然后呢
谁能知道然后
也许,然后就是结束,又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完gd1806102:
===第32章 01===
井袖的日子,就这么黑白颠倒地过了下来。
三餐都是送过来的,易萧把隔壁那间客房也包了,当女用洗手洗澡间,不过井袖每次过去都得像做贼先得从猫眼里窥探一番,必要时,还得包头盖脸。
辛苦归辛苦,心里踏实,觉得这钱拿得心安理得:太容易到手的,飞得也快,大风刮来的,迟早被大风刮走。
她每天只三件大事:夜里看护宗杭,早上帮易萧整理床铺,看新闻。
看护宗杭其实还好,因为可以聊天,大家互为安慰,也互为依赖。
断断续续的,井袖了解了宗杭出事的缘由:居然跟他上次莫名被打有关,里头牵涉到一个老头出国帮女儿报仇的故事,还牵涉到毒贩子。
真是无妄之灾。
井袖问他:“然后呢,你被蛋仔沉湖之后,再醒来,就在这浴缸里了”
宗杭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沉湖之后的事情,大起大落,前半程是糖,他答应过别人“不会跟人说的,绝对不会”,后半程是刀,也许是因为牵涉到易萧,她交代得很明白,“你烂在心里,用不着知道原因”。
但这含糊,居然给了井袖无限想象力,她托着腮说:“宗杭,易萧救了你,其实整件事,本质上是美人鱼救王子啊”
然后压低声音:“就是她长得有点那个,你也够不上王子,不然你一睁眼,爱上了她,就是童话故事了。”
宗杭气地不想理她,他别过脸,拿后背对着井袖。
但挂了粘液的浴缸内壁上能隐约映出他的脸,井袖觉得,他开始是气呼呼的,但后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井袖被他笑得心里咯噔一声:听说长得好看的人,其实没那么在意爱人的长相,难道宗杭被救了之后,心理上对易萧生出无限好感,只讲心,不讲脸了
最好还是别吧。
毕竟那个易萧,让人很不舒服。
井袖帮她整理床铺时,总能闻到怪味,一般来说,人在被窝里闷一晚上,总会有点味道的,像小孩是奶香,年轻人是聚敛,中年人是消散、浮松。
越是上了年纪,新陈代谢越慢,如果不注重个人卫生,味道就会很难闻,也就是通称的“老人味”。
易萧床铺上的怪味,比老人味还厉害,像湿泥里的烂木头,井袖每次掀开毯子,脑子里闪现出的,都是诸如腐坏、废弛、朽败之类的词儿。
而且,枕头上总有脱发,没韧性,没拉劲,一绷就断,有时候,床单上还会抖落皮屑。
让井袖泛嘀咕的,还不止这些。
床头柜上有张纸板年历,简版十二个月的那种,头两天,井袖收拾床铺时,年历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几天,她注意到,易萧拿笔,在“717”这个日子上,圈了圈。
而且,圈了不止一次,笔力一定很重,墨痕圈圈重叠,都深到了纸板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