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三也没睡着。
他在上铺坐着,就觉得心里烦,但烦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曹严华在下铺数钱。
“三百,三百二,三百四,三百四十五……”
然后就是钢镚的声音。
一万三抓着上铺拦边,探头下去看他。
曹严华一点也没察觉,一张张钞票撸的平平,钢镚按大小,码的齐整。
“曹胖胖,数来数去,就这几张,数绝望了吧?”
曹严华奇道:“我为什么要绝望?我希望多的很呢。”
他掰手指头,一项项列出佐证。
——“我打两份工,聚贤楼一份,酒吧一份,过两天就发工资了。”
——“吃住都在酒吧,张叔不收我钱,省了好些开销。”
——“我跟我妹妹小师父学武,前途一片光明……”
——“红砂妹妹在帮我卖珍珠,就算只分五分之一,也是不少的钱呢……”
——“钱拿来投资郑伯的饭馆,我就是一个小股东了!”
他把摊开的钱收拢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为什么绝望,一天比一天好,比以前当贼的时候好,以前虽然钱来的快,但是心里慌,看见警察就想跑……”
一万三叹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拉上被子。
上下铺吱呀吱呀响,曹严华抓着拦边站起来了,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三三兄,我要说你两句。”
一万三斜他:“说什么?”
曹严华说:“你这个人,就是太作。没有作的命,偏有作的病。”
md,“作”这个字儿,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一万三怒了,抽起脑袋下头的枕头想去砸曹严华,哪知曹严华眼疾手快的,老早蹦下去了。
罗韧前一晚睡的迟,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宅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
洗漱了下来,在一楼客厅看到郑伯留的字条。
——我去忙饭馆的事儿,聘婷送在酒吧。
正看着,手机里来了信息提示。
拿出来一看,是微信群里的,木代发的,特意的他。
——我有点事,过两周再回去。
两周?
真是越发过分了,罗韧咬牙。
消息又进来,问他:“行吗?”
罗韧回了一句。
——不关我的事,我又不认识你。
罗韧先去酒吧。
上午的酒吧比较清闲,聘婷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本摊开的书,罗韧在外头看了会,先还以为她在看书,后来发现不是。
她在用鼻子翻书。
很努力的,秀气的鼻子蹭着书页,看起来,能自得其乐一上午,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头发上,亮闪闪的。
罗韧推门进来。
曹严华大叫:“哎呀,我小罗哥来啦!”
罗韧白他一眼:“鬼叫什么。”
他在聘婷对面坐下。
曹严华怀着同情过来给他上咖啡:“小罗哥,群里的信息我看到了,节哀顺变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咖啡上完了,他还不走。
罗韧觉得奇怪:“还有事?”
曹严华笑容可掬:“小罗哥,你仔细看我,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有吗?
曹严华挺胸,收腹,下颌一收,脖子上三叠肉。
罗韧失笑:“曹胖胖,你是癔症了吗……”
话没说完,有人从后头,蒙住了他的眼睛。
轻功一定很好,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察觉,罗韧的身子骤然一紧,左肘一弯,正要狠狠后撞,忽然心念一转,瞬时间全卸了力。
他的唇角缓缓弯起。
木代说:“你猜我是谁啊?”
罗韧没说话,阳光很好,照的人身上暖暖的。
过了会,他伸出手,把她的手放下,说:“小姐,大家不是很熟,放尊重些。”
木代笑起来。
吧台那里传来炎红砂的声音:“我能出来了吧?能了吧?”
又有一万三不耐烦的声音:“出去出去,挤在这,事都不能做。”
看来是一早就都回来了,串通起来作弄他呢。
罗韧也不理会木代,先看从吧台盖门下弯着身子往外钻的炎红砂:“怎么跟木代一起过来了?”
“投资啊,不是要开饭庄吗?”她手里拿了袋薯片,嚼的咯吱咯吱的,“爷爷让我上心,说一旦做了,就得认真做,不能玩票。听曹胖胖说,店址已经选好了?”
罗韧点头:“离着这不远。”
忽然想到什么,问一万三:“你在这里久,知不知道有家店叫《奁艳》的?”
一万三说:“知道啊,店主很漂亮,从来不带眼看人的。”
木代说:“可不,我每次去,她都不搭理我的。”
罗韧看她:“她不搭理你,你还去?”
木代说:“当然,就去。她把客人分三六九等的,我这样的,入不了她法眼。她膈应我,我就去膈应她,每次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是不买。”
罗韧有些哭笑不得,女孩儿的想法都这么稀奇古怪吗?
一万三问罗韧:“怎么着?她对你很客气?”
算是吧,罗韧不知道该怎么答。
曹严华倒吸一口凉气:“火眼金睛啊,看得出我小罗哥是金主。我妹妹小师父和三三兄已经被淘汰了,红砂妹妹,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啊?”
他跃跃欲试的,想看看那个不带眼看人的店主怎么把他和炎红砂归类。
炎红砂说:“走!”
两个人就这样杀过去了,都是闲的。
店里一时安静下来,木代抱着罗韧的胳膊,问他:“还好吗?”
罗韧毫不客气拿掉她的手:“空间,给点空间。”
木代笑的收不住,低头抱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抵啊抵的,罗韧开始还想作势板着脸把她推开,后来就舍不得了,过了会搂了搂她,轻声说:“聘婷看着呢。”
其实聘婷才不理会这些,自己翻书翻的起劲,鼻尖都快蹭黑了。
木代这才坐起来,给他讲去炎家的事。
炎红砂如何如何胆大,真的把炎九霄的死就这样瞒下来了;炎老头对她的保镖工作很满意,两万块,一分不少都打到她卡里,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采宝……
罗韧心里咯噔一声:“采宝?”
木代其实没打算这么早说,谁知道说着说着说漏嘴了,她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红砂家里,是世代采宝的啊。”
罗韧说:“这我知道,但是,一起去采宝是什么意思?”
采宝这种事,是见者有份,参与的人越多,均摊的就越少,所以一般都严格控制人数,像炎家这种家族作业的,更加不会把旁人带进来,如果不是炎九霄“失联”,炎老头大概也不会考虑木代。
炎老头话里的意思,这趟采宝稳妥的很。
那口宝井是炎老头早些年跟人搭伙的时候发现的,因为宝气盛,起了私藏的心思,暗暗记下地理方位,跟谁都没说。再者,采宝这一行,收官的一票相当重要,收败了不吉利,所以采宝人一般都会预留一口宝井不采,留着最后一票完美收官。
罗韧问她:“地方在哪?”
“只说在云南,具体地点不能外露,说是采宝人的规矩。”
具体地点不外露,那就是说,他也不能跟着了?
罗韧轻轻笑起来:“你已经决定了?”
木代让他笑的有点没底,想了一下,说的很认真:“我觉得我可以决定我自己要做的事,但是我会听你的意见的,合理的我都会听。”
对话好像有些严肃了,连聘婷都感觉到了,她鼻子还贴在书上,眼睛滴溜溜翻着看两个人。
木代能有自己的主意,是件好事。
罗韧想了想:“你要做自己的事情,我是不反对的,但是,有个要求,你去哪、在哪,我得知道。”
“我可以信得过红砂,但我信不过炎老头,也信不过你们要去的地方。万一发生意外,我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也不能去救你,这种情况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