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的手机都还在房间,没法联系上,当然,连仪器进去都失灵的地方,通讯也未必指望得上,现在罗韧唯一的想法,就是这雾能早点散。
也许郑明山说的有道理,就算来的真是猎豹,也未必能把梅花九娘和木代怎么样,但他就是不放心,不亲眼见到木代,无法放心。
好不容易捱到日出,虽然只有些许光亮,雾也还没有散,罗韧和郑明山还是一起出发了,留了曹严华看家,以免万一梅花九娘和木代回来找不着人。
与其说有雾镇周遭是山,倒不如说是山谷峡谷更贴切,路曲曲绕绕,岔道极多,稍不留神就是死路,得原地绕回,有时爬了一段坡之后,忽然又是一段急下——从高度来讲,上下抵消,等于没爬。
更糟糕的是,时候是盛夏,正是林木灌木疯长的时候,有时候忽然没路,几乎要用身体直接把灌木撞开。
昨天晚上,木代和梅花九娘真的进了山吗?黑灯瞎火的,她们是怎么走的?
太阳高起来了,浓雾转薄,罗韧有些焦躁,刚刚已经走过两条死路了,都是走着走着突然山壁挡道,只能原路返回。
他急走几步,脚下忽然一绊。
俯身去看,像是凹弯的高尔夫球杆,不知道什么材料,轻薄,但坚韧,正奇怪时,跟过来的郑明山脸色忽然变了。
这是梅花九娘的假肢。
但是,为什么只有一根?另一根呢?更重要的是,人呢?
不再往前,原地停下,几乎是排查布防式查找,罗韧绕到一处山壁边时,心中忽然一震。
看到梅花九娘,背对着他,靠着一块石头坐着。
如此安详,无声无息,不知道为什么,罗韧有不祥的预感。
他试探着,轻声叫了句:“师父?”
郑明山循声而来。
看到梅花九娘的背影,他的面色几乎是瞬间煞白,僵了一会之后,大步绕到梅花九娘面前,叫了句:“师父!”
罗韧看到,郑明山跪了下来。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僵硬地挪着步子,也绕了过去。
梅花九娘死了。
端坐,并没有倒,脸上带着笑,像是大笑,身上多处刀伤,致命的是喉部一刀,几乎深及骨头,鲜血泅透了衣裳,好在,身周没有蕴积。
梅花九娘,这位早年的传奇人物,殒命之处,好在没那么狼藉和鲜血淋漓。
罗韧后退两步,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到自己喃喃的声音:“木代呢?”
他张皇地四下去看,梅花九娘死了,木代呢,他的姑娘去哪了?昨天晚上,这里有一场缠斗,木代不会眼睁睁坐视师父遭毒手的,木代呢?
手机响了,他机械的接起来。
是神棍,语气激动:“小萝卜,你知道吗,我让小万万帮我查了,那个观四牌楼,原来……”
罗韧生硬地打断他:“我现在没时间,发给我,或者以后再说。”
他挂掉电话。
郑明山转头看他。
这个梅花九娘的大弟子,木代的大师兄,此时此刻,不再是团头缩脑就着花生米喝小酒的庸常汉子了,他的目光锋利地像到,躬起的脊背蓄势待发,形同一只下一刹就要暴起的兽。
电话持续在响。
罗韧突然愤怒,接起来怒喝:“我说了,我现在没……”
他忽然止住。
电话那头,异样的沉静、沉默,但又涌动着诡异的气流。
这不是神棍。
郑明山缓缓从梅花九娘身边站起来。
听筒里终于传来声音,这声音,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重重年月,带蛊惑的沙哑和女人的妩媚,是噩梦里最深的梦魇,他从未忘记过。
“罗。”
罗韧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冲上颅顶:“木代呢?”
“好久不见。”
“木代呢?”
“这么久不见,不跟老朋友叙叙旧?只惦记你的小美人儿吗?”
罗韧怒吼:“木代呢?”
“她好的很,就是又哭又闹又叫又骂,不过你放心,我脾气好,不会一刀杀了她的——杀了她,就没得玩了。”
罗韧咬牙:“梅花九娘是不是你杀的?”
“那个找死的老太太吗?”她轻笑,“那么老,也不剩什么日子了。”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她的声音低的像是情人的呢喃,“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美丽的女人,一生要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美貌逝去,另一次,才是真正的死亡。”
“罗,我瞎了一只眼,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了。”
她咯咯笑起来。
“看到你的小美人儿这么漂亮,我真是嫉妒。”
罗韧死死攥住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想怎么样,或者,见了面,我就知道了。”
“在哪见面?”
“你家就不错。”
家?哪个家?
她继续说下去:“古色古香,视野通透,斜对面就是你朋友的酒吧,罗,你回到中国之后,真是交了很多无聊又奇怪的朋友,为什么会养一只鸡呢?”
她哈哈大笑,那笑声,终于变得狠戾而又恶毒。
“你要尽快赶回来,因为我很不喜欢你的小美人儿,她的眼睛很漂亮,可是我的眼睛,只剩下黑漆漆的洞。”
罗韧胸口起伏的厉害,他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不想让猎豹听出自己任何的情感起伏。
说:“让我听一下木代的声音。”
“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的人。”
罗韧没有说话。
“医生说,我的眼睛,已经不能再接受眼球移植了。可是,我总是还想试一试。”
她挂断了电话。
雾已经散了,明亮的阳光,照着他,照着郑明山,也照着再也没有声息的梅花九娘。
但是罗韧感觉不到温度,只觉得冷,冰凉。
他抬起头,看到郑明山。
罗韧勉强去笑,嘴唇翕动了一下,说:“猎豹劫持了木代,木代有危险,我要尽快赶回去……”
话没有说完,因为郑明山突然狠狠出拳,角度刁钻,重拳,击在了他的下颚。
罗韧看到了,但他不想躲,巨大的冲击力从下巴冲到脑子里,混沌之下,整个人重重倒地,恍惚中,像是回到了菲律宾,地下拳场的拳台,观众席上,无数人疯狂地呼喝:“打死他!打死他!”
他听到郑明山骂:“混账。”
罗韧挣扎了一下,捂着下巴,从地上爬起来。
郑明山不再看他,走过去抱起梅花九娘,经过罗韧身边的时候,语气刚硬的像铁,泛着火的熔浆。
说:“你先回去。我先为师父善后,很快会去找你。”
罗韧“嗯”了一声。
“她叫猎豹是吗?我会把她变成一条死的猎狗。”
☆、176|第①⑥章
风云突变,曹严华紧急收拾好行李坐上罗韧车子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
一夜之间,小师父失踪了,太师父死了,刚被师门承认,师门就等同于不在了,曹严华生就水晶敏感心——猝不及防发生的这些事,让他有自己是个扫把星的感觉。
很多话想问罗韧,又不敢,罗韧脸色沉的像冰,分分钟要杀人的模样。
曹严华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后座上。
罗韧在打电话。
先打给青木。
“猎豹劫持了木代,通知我回丽江见面。她昨晚刚得手,现在应该也在回去的路上。你盯好酒吧,酒吧里的人不能再出事……什么鸡?没死就好。”
鸡?曹严华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是说他们家曹解放吗?
觑着这个电话打完,他赶紧发问:“小罗哥,是我们家解放吗?”
“嗯,说是昨晚差点被套走。”
曹严华大骂,骂的和张叔如出一辙:“套猫套狗也就算了,现在盯上鸡了。”
罗韧面无表情:“应该是猎豹的人。”
“她素来喜欢玩这种心理游戏,要动哪个场子,先从外围的阿猫阿狗入手,又不肯一刀杀了,非得玩出些歹毒的花样来。曹解放没被套走,也是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