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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240)

作者:尾鱼

罗韧是有对头的——那个人的标志大概就是随身带一朵玫瑰花——那个人已经到了,把玫瑰花放在木代的房间里——木代和师父都不见了。

郑明山接过那朵玫瑰花,闻闻、嗅嗅,心不在焉地扔到边上。

说:“没事了吧?没事了就出去,师父不喜欢外人进她房间。”

罗韧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大师兄,木代和师父可能出事了。”

郑明山盯着他看,末了耸耸肩,很不耐烦。

“我不知道你的对头是什么角色,但是我提醒你,我师父梅花九娘真的是个角色。我在她手下都过不了三十招,更何况她是和木代在一起的。”

这世上能有人同时制住梅花九娘和木代吗?郑明山不觉得。

罗韧站着不动:“木代和师父可能出事了,大师兄,我需要你帮忙。”

这混账脑筋,怎么说不通呢?

郑明山没办法,指了指屋里。

“自己看,有打斗的痕迹吗?”

“可是师父不在轮椅上。”

郑明山失笑:“谁规定的她一定要坐轮椅?罗韧,我师父残了六十多年,你觉得这么久的时间,她学不会用拐杖、或者类似假肢走路吗?”

罗韧一怔:郑明山的意思,梅花九娘是自己走出去的?

郑明山懒得跟他再说,径直走到梅花九娘床边,那也是一张徽式的满顶床,比木代那一张要大的多,郑明山伸手拉住右壁雕镂精细的木板,一个用力,居然拉开了。

对罗韧说:“自己看。”

罗韧走过去。

懂了,这床,是贴着墙放的,大的满顶床,相当于绕床周围做成了木柜,但是这一张,原本木柜的位置开了一条短窄的道,尽头处是墙上一扇窄门。

梅花九娘的房间,前后居然都是有门的。

郑明山又把木板阖上。

“罗韧,你也知道,我师父是老派人物。早年的武林,掌门人更迭程序复杂的很,说是过五关斩六将也不过分。当然了,现在人丁衰落,玩不出那么多花花道子,但是师父不想让我们知道,私下带木代去做一些事——我觉得合情合理。”

“唯一的意外,就是你的对头不知怎么的找过来了。”郑明山瞥了眼被他扔在地上的花,“你的麻烦,你解决。”

郑明山这么漫不经心,或许也有道理,但是一想到来的可能是猎豹,罗韧怎么都没法冷静。

“木代和师父,最有可能去哪?我要去找。”

不大会在镇子里晃荡,这镇子抱山,多半是进山去了。

郑明山觉得头疼,他猜到罗韧的心思,示意了一下外头:“你自己看这雾。”

“凌晨前后,是这镇上雾最大的时候,有雾镇在山脚下,就更不用提山里的雾有多浓了,我敢保证,就算你带强光手电进去,可见度也至多十来米,更何况,这镇子里的人,几乎不进山。”

“为什么?”

“有两种说法。第一是,这山的山势和走向很奇怪,像个九转十八回的迷宫,进去的人通常都出不来。”

他顿了顿,看向罗韧:“这话是真的。”

起初,他也好奇,仗着自己专业,带了装备进去探过,走了一小截暗自心惊,很快就出来了。

“第二是,据说,解放前的时候,这山里盘踞悍匪,占山为王,虽然后来被清剿了,但是山里还留存早些年布下的陷阱,危险太大。所以有雾镇靠山,但这里的人,从来不靠山吃山。”

他干笑两声:“旅游也开发不起来,不然你以为呢,放着这么个好地方——那是因为前期勘探都不成功,仪器进去了失灵,指南也不指向,又常年有雾,哪怕顶上有卫星,也画不出里头的玄虚来。”

罗韧觉得不合理:“那师父和木代怎么会进去?”

郑明山看了他一眼。

“我怎么知道,承继师父衣钵的人,又不是我。”

这一晚,晚饭刚过,木代就去敲梅花九娘的房门。

门不开,师父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时候没到,等着。”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没说,分别在即,想去找罗韧,又怕师父在那个时候恰好叫她。

自己掐算着时间,又去敲了几次门,最后一次的时候,师父问她:“雾大吗?”

她回头看,浓雾几乎把夜色都遮蔽了,铺天盖地,用平日里的玩笑话说:偌大一张包子皮,快把有雾镇包成个包子啦。

师父这才放她进去。

一进门就觉得异样,梅花九娘虽然还坐在轮椅里,但是织锦盖布搭在扶手边,两条断腿上,各自套绑了假肢。

这假肢与平日的义肢不同,木代听郑明山说过,梅花九娘不到二十岁就因故断腿,少年心性,赌了口气,花了五六年,练得运拐如飞,再后来嫌弃拐杖碍事,参考着残疾人用的义肢,自个琢磨出一副特制的假肢,用的特殊材料,乍看像两片凹弯的高尔夫球杆,轻薄坚硬却不失柔韧弹性——木代也只是听说,但从未见师父用过。

想来这就是了,忍不住看了又看。

“木代。”

她听出师父语气郑重,赶紧收敛心神,上前两步跪倒在黄锦蒲团上,毕恭毕敬:“在。”

“你知道师父要把衣钵承继给你?”

“知道。”

“小门小派,其实没什么衣钵可谈。但哪怕只剩了一个人,也该行有规,做有矩,你懂不懂?”

“懂。”

“把衣钵交给你,等同交给你一份责任,你要拿出一份担当。收起你女儿家的脾气、任性、不管不顾,从此之后做事要有顾虑,说话要三缄其口,哪怕至亲至爱,该保守的秘密还是要保守,哪怕生无可恋,也得为着这份责任如常存活,能不能做到?”

“能。”

梅花九娘的语气柔和下来:“木代,再好好回想一遍师父说的话,不是要你答的好听,是真的要你做到,能不能?”

木代认真想了一遍,然后点头:“师父,我不能把话说死,但我保证,一定拼死去做到答应你的事。”

梅花九娘笑起来,过了会,示意她走近。

“以后,这观四牌楼就是你的了。”

木代点头:“大师兄也怎么说,就是……”

她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

“这宅子为什么叫观四牌楼呢?咱们这宅子里,根本连个牌楼都没有啊。”

梅花九娘说:“因为,它不是观四牌楼,它只是被套了个观四牌楼的名字罢了。”

木代糊涂了。

梅花九娘也不解释:“去,把师父床头那个橱柜打开,里头有个织锦布包。”

木代依言过去,暗格的抽屉抽开,果然有个织锦包袱,不大,拿起来也不重,就是觉得形状有些怪。

拿到梅花九娘面前,她并不接,只是吩咐:“打开看看。”

木代小心地揭开布包。

这是……蝙蝠?

她拈着蝙蝠翅膀,举起了,对着灯细看,是木头雕的蝙蝠,暗红色,像是上了漆,应该有些年头了,很多地方被磨蹭的油亮,翅膀处像是有活扣,但怎么掰都掰不动,更稀奇的是,眼睛上罩了个眼罩。

好好的蝙蝠,带什么眼罩?蝙蝠侠么?木代想笑,伸手想揭,梅花九娘不动声色:“别动。”

这就是不让揭了,木代吁了口气,正想放回布包,梅花九娘说了句:“再看。”

木代知道,多半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又细细看了一遍,终于发现,蝙蝠的腹底,凹刻着一只微型的,但是栩栩如生的……木鸢。

什么意思?

梅花九娘开口了:“你应该听说过,历史上,有个木匠祖师爷叫鲁班吧?传说他曾经造过一只木鸢,可以在天上飞三天三夜不落。”

所以呢?木代拈着蝙蝠发愣,目光再一次落到凹刻的图形上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师父,你不会是想说,这蝙蝠是鲁班造的吧?”

梅花九娘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是默认。

木代啼笑皆非:“那这蝙蝠,也能上天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