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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204)

作者:尾鱼

木代笑起来,张口咬住巧克力坐起来,问他:“你就没有个失望的时候?”

罗韧说:“反正也这样了,进去看看吧。”

他起身,手电留给木代,折了条照明棒在手上,另一手握了匕首,吩咐她:“你在这等着,看到我在那头晃照明棒了再进。”

木代说:“要当心啊。”

罗韧笑:“这还用说吗。”

他吁一口气,伏下身子,匍匐着进了地道。

地道逼仄而压抑,胸腔被压迫的似乎呼吸都困难了,但好在并非很长。

木代看到,照明棒的微光在地道深处左右晃动。

她马上进洞,爬的反而更快,到尽头时,罗韧抓住她胳膊,拉着她站起来,说了句:“有死人,做好心理准备。”

尽管有罗韧的话打底,手电光甫地照到那一大堆堆叠的尸骨之上,木代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慌忙移开手电,四周都是石壁,这像是一个石坑,有一面似乎也是刀削斧凿,密密麻麻的古体字,再往上照,青铜色的罩顶,如同一个穹庐。

脚下忽然踩到什么,木代捡起来看,是扁形三棱的箭头,罗韧接过来,思忖片刻,忽然发力,向顶上抛了出去。

铿的一声,撞击声响,罗韧说:“是青铜的。”

他蹲下身,用照明棒在四周弹了弹,又捡了什么,起身摊开手心,一枚圆形,方孔,是古钱的形制,另一枚狭长,末端有圆环,像刀。

木代脱口而出:“齐国的刀币。”

罗韧奇怪:“你怎么知道?”

木代也很意外:“上学的时候,学校汇演,班级排演了个关于屈原的剧,有一幕是奸臣在楚王面前陷害他收受齐国贿赂,台词是‘三闾大夫,你吃了齐国的刀币,就帮齐人说话吗’,我印象很深的,还去搜过长什么样。”

不止搜齐国的,战国其它国家的也搜过。

她拿过罗韧手中另一枚钱,放在手心掂了掂重,看到方孔两侧有钱文凸起:“这是秦国的半两钱,秦始皇统一币制后,这应该是全国统一的法定货币。”

她看向那大堆尸骨,不自觉往罗韧身边缩了缩:“罗韧,这是坟墓吗?那些人,是秦朝的人吗?”

刀币尚在使用,半两钱又已经出现,粗略估算日子,秦初是错不了的。

罗韧说:“朝代差不多,但不像是坟墓,埋人可不是这么埋的。”

他抬头看高处,底下明明是石坑,上头却是青铜罩顶,铜石相焊,当初应该是铁水或者青铜浇筑焊死的。

罗韧走到堆叠的尸体前,忍着心头嫌恶细看,衣服确实是古制,朽烂的不成样子,有些尸体已经是白骨,有些又像是皮包骨的干尸,但一具一具,堆叠摆放,居然很整齐,边上是一堆青铜刀剑,还有斧戟,无一例外,尖锐处都是磨钝了的。

想起刚才的那条石道,罗韧心中一动,那确实需要大量的工具人力,不是一刀一剑就能完成的。

而从封口的泥土块石来看,有人真的凿出去了,并且把这些人的遗骨整齐摆放。

这些人到底是谁呢?

罗韧推了一下最顶上的那一具,原本想找找看衣服上是否有什么特征的,谁知道咣当一声,那人身上掉下一块牌子来。

长方形,似乎也是青铜制,像是古时候的腰牌,一面古朴平滑,翻过来……

罗韧一怔,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是个甲骨文的“刀”字。

脑子里像是突然勾连出某些可能的联系,罗韧顾不得其它,赶紧翻看边上的那一具,同样的,青铜腰牌,这次换了一个字,是甲骨文的“水”字。

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在身后说了句:“罗韧,有几个字我认识。”

罗韧回头,看到木代举着手电蹲在那面有古体字的石壁前。

她转过头来,说:“神棍上一次发过尹二马那里的竹简的照片,上头都是篆体字,我看过很多。”

她看过很多,而且,有些篆体字,接近繁体规格,并不难认。

有几个尤其明显。

——钜子令,杀。

☆、149|第②①章

两人几乎同时想起了神棍发过来的竹简照片上所记述的故事。

尹喜问:如果七星长亮,该怎么办呢。

老子沉吟良久,回答,钜子可期。

尹喜又问:钜子是谁呢。

老子回答:我也不知道。

老子确实也不可能知道,因为按照年代推算,墨家第一任钜子墨子的出生,是在老子去世之后。

所以,眼前出现的这个“钜子令,杀”,大有玩味之处。

罗韧过来,也蹲下身子,接过木代的手电,逐字逐句看篆字记述的内容,这一段内容其实不长,记述的也简单,语气极悲愤,大意是:风云突变,墨家四起,钜子令杀,海之畔、山之颠,黄土恶绝处,星君一再陨落,吾辈十人绝路于此,皆被诱入地坑,铜汁浇顶,再无生路云云。

形同绝笔,即便千余年后展读,悲怆痛绝之意,依然在斧凿石痕之处盘桓不去。

这留书,一定是在通往外头的地道凿穿之前刻的。

罗韧拉木代:“过来,帮我忙。”

他把那些堆叠的尸体一具具搬下,在边上重新再堆,每搬下一具,就寻找尸身上的青铜腰牌,一共九具尸身,九块腰牌,都递给木代。

木代按照吩咐,把九块腰牌都翻到有字的一面,细细辨认,然后依字的不同分成四组。

甲骨的“刀”字,一块;“水”字,一块;“口”字,一块;剩下的六块都是同一个字。

字形像山,罗韧认出,那是个甲骨文的“土”字。

木代倒吸一口凉气:“第五根凶简,简言是土?”

罗韧点头:“八九不离十了吧。古代,土同坑杀,同活埋,同密封。”

篆书里说“吾辈十人绝路于此”,用“绝路”而不用“被杀”,可见当时这些人还都没有死。

木代有些唏嘘:“都说钜子是墨家的首领,钜子令杀,是墨家对付这些人的吗?我听说墨家讲究仁爱非攻,怎么会忍心用这么残忍的手法呢?”

罗韧心里已经约略有几分明白:“这要看,对付的是什么人了。”

他话锋一转:“在南田,腾马雕台那一夜,一万三有一句话,一直让我印象很深。后来,神棍在尹二马那里也探听到类似的消息。”

那时候,一万三看着腾马雕台的轮廓喃喃:“这要在古代,可真像个祭台。”

说着,还伸手指向大片迎风弯腰的稻禾:“像不像在祭拜?台子上再站一个祭司,嘴里念叨两句天灵灵地灵灵……”

而神棍也传达了类似的意思,说是原始社会,由于社会生产力极度低下,导致人类有最原始的自然崇拜,比如崇拜风、雷、电等等,而在这之中,最重要的一种,是星辰崇拜。

七根凶简要靠凤凰鸾扣克制,凤、凰、鸾是用来作为图腾的吉祥玄鸟,代表着原始的玄鸟崇拜。

罗韧拉着木代就地坐下:“中国古代神话故事里,后羿射日,射下来的是三足神乌,类似于鸾凤之鸟,七根凶简又和北斗七星有关。星主黑夜,鸾鸟则代表白昼。两相对比,确实像是两种力量的制衡。尹喜问老子七星长亮怎么办,七星长亮,听起来像是黑夜不散。”

木代听明白了:“老子回答钜子可期,就是预见到后来的墨家力量可以对抗凶简?”

罗韧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腰牌:“在身上放这些东西,死后都要规规整整入怀,可见这些对他们意义重大,这些人应该跟钜子或者墨家无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有一部分人追随凶简。”

追随凶简?木代觉得难以置信,哪怕是在南田,被项思兰影响的那些人,也只是被迫为之,谁会主动追随呢?

罗韧解释:“在西方,有拜上帝教,就有拜魔鬼教。有一种偏激的说法认为,宗教源自人心的恐惧,追随魔鬼,并不是发自真心的拥护爱戴,而是害怕魔鬼把厄运降给自己。”

木代说:“这就像抗战时候的那些汉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