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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192)

作者:尾鱼

青木说:“我找了一年,本来我都快放弃了,我觉得她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有一天,发生了两件事。”

“哪两件?”

“一是,道上的人说,在一个赌场里,有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向人打听罗。”

“另一件呢?”

青木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目光里戾气逼人:“尤瑞斯他们的坟被挖了。”

罗韧阖了一下眼,又睁开:“所以,你来找我了?”

青木双手撑住桌子,身子向他的方向倾过来,声音压的很低。

“罗,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缅甸走,坐船,到马来,沙巴斗湖,有快艇接应我们,去棉兰。”

“什么时候?”

“七天之后,还是这里,碰头。”

罗韧笑了一下,然后点头。

青木说:“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不做过分的事。我给你时间,去跟你的朋友道别。也去跟你的小羊羔做个了结——放她回牧羊犬看管的草场上吃草,罗,那不是你的世界。”

他的声音轻的像耳语:“你的世界不在这里,在往南那个被海包围的地方,你还活着,但你早就死在那里了,我也死了,和我们的兄弟一起,还有你漂亮的小女儿。”

青木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转身离开。

罗韧坐着,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去看,直到凉棚里的伙计过来,递给他账单。

两轮餐费、餐具破损费、服务费,一声没吭,落在纸面,一分也没少收。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罗韧这才发现,陆续在撤场了。

凌晨1点45分。

罗韧结清钱,回到自己停在村外的车上,要发动的时候,外头笃笃笃的敲窗户。

打开一看,是那个送他玫瑰花的女人。

声音温温柔柔,说:“先生,可不可以搭个车,车费什么形式都好办。”

罗韧说:“我们不顺路。”

女郎奇怪,指指村外那唯一一条车道:“只有一条道出去。”

“我去找我女朋友。”

哦,原来如此,她很懂规矩的往后退了两步,给车子让道。

木代在地上躺了很久,然后慢慢爬起来,左手像是打了麻药,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腿好像也撞到了,一动就疼的要命,但伸手一寸寸捋,确定没断,也没有脱臼。

她低头,把衣服的里衬送到嘴边,狠狠去咬,用牙齿磨,终于扯下一块布条,嘴和右手配合着并用,把翻起指甲的地方包起来。

她记得,摔下来的时候,手电就滚在附近。

一瘸一拐,一阵摸索,终于找到了,然后推亮。

先往上照,估算着到顶的距离,比普通六层楼要高,约莫20到30米吧,是个山腹中空的地洞,

又看周围。

好几具尸体,差不多都已经是森森白骨,骷髅头的眼洞看的她毛骨悚然,往后退的时候,脚跟绊到什么。

是条脏兮兮的辫子,横在骨骼宽大的骨架处——那不应该是女人的辫子,留发……是清朝时候的人?

还有朽烂的背篓,锈迹斑斑的砍刀。

像是普通的砍柴人。

骨头都有断裂,有些是脊柱直接崩折,有些是头骨开瓢,应该都是摔死的。

真奇怪,站在这一堆尸骨之间,惊惧之余,心里居然泛起庆幸的余味:她居然没摔死。

不是功夫好和头脑机灵就可以应付的,要感谢她从小练的是轻功,下坠的那段时间,一直拼了命的去抓、贴、提。

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掀起外衣去看腹部,一片血肉模糊,灯光仔细照了一下,很好,都入肉不深,没有哪一道是开膛的。

这个洞,方圆不小,但并不复杂,基本一览无余,仔细去嗅,空气虽然泛着霉湿味,但并不恶臭呛鼻,这说明,可能有些石峰的罅隙和外界产生了空气流通,所以,她不会闷死。

没有明显的活水,但伸手摸石壁,有几处是阴湿的。

这种地方,越低越湿冷,看了一下,右首边地势偏高,但好几具破碎的尸骨杂陈。

木代站了一会。

说:“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们的,冒犯的话多包涵。也不要来吓我。”

说完了,又站一会,团团鞠了个躬,才开始清理。

咬着牙,把所有的尸体,或搬或拖到地洞远远的角落里,搬动其中一具的时候,身上忽然掉下来一个布袋子,红绳扎口已经松了,木代用脚踢了两下,里头露出银色的光洋来。

打近了看,上头繁体字铸着“中华民国八年造”。

攒了这么多钱,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汗,忽然踏空掉下来,白花花的银钱,留叫后人嗟叹。

木代想着,如果能平安出去,就拿这钱,把这些尸骨都运出去,做个道场,买块坟地,把他们都平安葬了。

师父说,有时候,也不是多么的喜欢行侠仗义,只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不迟不早,就让你碰上了,缘也好,劫也罢,总得做点什么。

搬好之后,又用背篓石块什么的,在边上挡了一圈,最后把砍刀捡过来,这是好的防身工具。

手机好像摔坏了,开不了机也看不了时间,但是,夜半应该早就过了。

那个时候,跟罗韧商定每天都联系,罗韧说:“曹严华失踪的事很蹊跷,那头的情况也很不确定——所以我一定要定时知道你们的进展,万一出事,我好尽快做准备。”

她点头:“我知道,我一定每天都打。”

第一个电话就没打出去。

黑暗中,她举起刀,挽了个腕花,劈、斩、横切,顿了顿起身,走到阴湿的石头边,试了试方位,开始磨刀。

单调的,而又刚硬的磨刀声,在幽暗的地洞里回响。

木代想起曹严华,脸色惨白,嘴里塞着布团,五花大绑。

想起那个发自身后的,低细而又尖利的女声。

不管你是谁,不能伤害我、我徒弟,还有我朋友。

是啊,这个人是谁呢?

她和一万三,一派平和的来的这个村子里,没有站队,没有标明立场,没有对任何人显露过敌意。

为什么一上来就下这么狠的手呢?

一万三缩在被窝里。

——我没你功夫好,跑的慢,胆儿小,还怕黑!

理由说出来,字字铿锵,然而基于男人的自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强忍着困倦,打着呵欠,等。

不能陪你风雨上路,至少能做到回来的时候给声问候——一万三对自己要求不高。

等了好久,终于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响。

一万三如释重负。

“小老板娘,你可总算回来了。”

☆、141|第①③章

第二天中午,罗韧车进重庆。

连轴开了十多个小时,头昏脑涨,进了市区之后,找了家饭店吃饭,然后挨个拨打几个人的电话。

木代、一万三、曹严华,全部不通。

只有红砂接了,她心情低落的很,问她在干什么,她吞吞吐吐,好一会才说:“在写欠条。”

叔叔和爷爷的死都瞒不住,原先碍于面子的债主,如今纷纷上门,话也说的直白。

——“以前是看你爷爷的面子……”

——“如果你爷爷还在,一切都好商量,但是现在……”

大概是看定她翻身无望。

宅子卖了,家具清了,还是资不抵债,有些人看她小姑娘孤苦可怜,差个一两万也就算了,但总有那么两三个,不依不饶,拍着桌子说:“你可怜,你可怜就能不还钱了?你还有理了?”

炎红砂眼泪含在眼睛里,死死咬着牙不落,逼急了,也一拍桌子站起来:“要么我写欠条,要么你拉我去坐牢,两条路,自己选!”

几个人面面相觑:逼的人家小姑娘坐牢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关键的是,她坐牢了,那债不更白瞎了?

于是写欠条,从没写过,上网搜的格式,签下名字、身份证号、摁手印,约定归还日期,末了写:立字为据。

罗韧问:“到底欠了多少?或者我先借给你?”

炎红砂沉默了一下,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