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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173)

作者:尾鱼

刚拐过屋角,就看到有几乎称得上是壮硕的黑影,贴地向着稻禾地急速而去。

罗韧居然瞬间反应过来。

木代应该是制住项思兰了,项思兰身上虽然有凶简的附着力量,但不能否认的是,木代在功夫上是个好手。

她可能是把项思兰摁到了地上,想死死钳制住她,但是木代的体重轻,项思兰又善于贴地快爬,居然强行用力,带着木代一起走了——难怪那黑影堪称壮硕,那是两个人的身影叠加起来的。

罗韧直扑过去,贴地一个翻身滚,伸手前抓,抓住了木代的一条胳膊,那团黑影被带的挨地一个转,紧接着迅速分开,木代死不放手,结果变成了罗韧抓着她,而她的另一只胳膊又紧抓项思兰的衣服。

而在随即跟来的曹严华看来,这场景堪称滑稽了,稻禾地里,贴着地面,一个抓一个,一长串的三个人,他都分不清谁是谁,但还是下意识知道,得截住一个。

罗韧大叫:“最前面的!”

曹严华脑子不及反应,拔腿就往前头跑,与此同时,衣服的撕裂声响,最前头那个黑影贴地窜开,曹严华心叫糟糕,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一万三跟上来了,他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木代剧烈喘息着,手里还抓着半片从衣服上扯下的布,罗韧撑着手臂起来,又把她拉起来。

那团贴地的,更加壮硕的黑影,黑暗中看起来,像个山包,又像个因为摩擦力太大而卡壳的车。

曹严华到底还是重的。

比木代重多了。

一万三小跑着回到屋里,借着手电关揿亮了屋里的电灯开关。

凌乱而又逼仄的屋子,铺盖可能是常年都不晒洗,发出刺鼻的霉烂味道,床上堆了半床的衣服,一捆一捆的,有的已经打开。

一万三上去抽了几根捆绳,又急匆匆奔到稻禾地,把绳子递给罗韧。

罗韧接了,下手去捆,把人双手先反绑,绳头抽紧之后想去绕颈,忽然迟疑了一下,很快看了眼木代,绳子又拉回,直接绕捆双脚,他速度很快,打结快准狠,一万三听到项思兰闷哼,心里咋舌:这该多疼啊。

奇怪的,项思兰一声都不吭,这么硬气?

捆好了,罗韧起身,曹严华帮着他,把项思兰抬回屋里。

灯光明亮,木代终于近距离看到她,罗韧低声问:“是她吗?”

木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认不出。

项思兰约莫四十来岁,或许是因为生活的关系,老态已现,但眉眼间不失标致。

除了这些,她并不引人注目,像任何一个擦身而过的中年妇人。

罗韧的目光在项思兰心口逡巡了一下,她喘气呼气的时候,那里的衣服起伏的确是有些怪异——但如非木代之前的提醒,这种怪异并不容易被注意。

他看了木代一眼,木代低声说:“我来吧。”

也好,罗韧把刀子拔出了递给她,示意曹严华和一万三转身。

一是男女有别,二是,这很可能是木代的母亲,罗韧很难摆正心态去面对,总觉得拿捏的不好,轻也不行,重也不行。

木代握着刀柄,趋前,伸出左手,把项思兰胸前的衣服拉起。

真奇怪,找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真的见到时,并没有激动。

也没有难过。

刀尖划进衣服布料的缝里,线的纤维一根根断,项思兰抬起眼看她。

眼神陌生而冰冷。

罗韧说的没错,母亲确实从来也不爱她吧,想从不爱自己的人身上拿爱,本身就是一件滑稽而又无望的事情。

木代握住刀柄的手一紧,然后向下,哧拉一声布料划裂,声音像是好多条横起的弦渐次崩断。

触目所及,她全身发冷,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划拉开的布片旁落,她看到项思兰的胸腔。

是有个洞,凹陷的,像嵌进去的一个海碗,暗红色,如同一个水泵,有力的,有节奏的起伏着。

砰,砰,砰。

木代直觉,那是心脏。

但是又不对了,似乎与已知的常识不符:心脏可以直接被看到吗?是这种诡异的形状吗?还有肋骨呢,生物课上,老师讲过,人的肋骨,像伞一样两边张开,保护着柔嫩的内脏器官。

木代脑袋里嗡嗡的,听到曹严华按捺不住地问她:“小师父,我们能转头吗,我们能看吗?”

她没回答,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会,她听到曹严华踉跄着碰到椅子,一万三低声咒骂了句什么,而罗韧趋身向前,仔细看了一会。

项思兰冷笑着,脖子左右拧了一下,像痉挛。

罗韧伸手向木代:“刀子。”

木代下意识递过去,罗韧把刀子插回鞘里,刀身倒转,用刀柄试了一下她心口周围。

她明显感觉到,罗韧倒吸了一口凉气。

木代问:“怎么样?”

罗韧回答:“好像……她整个胸腔的内部结构都改变了。”

曹严华和一万三多少有点发憷,离的远远的听。

罗韧说:“我也是猜测,心脏好像改变了形状,从拳头变成了这样倒扣的洞穴,胸平下去,肋骨两边有,但中间没有,好像是以某种角度和形状避开了心脏部位,还有,心脏不是外裸的,覆有表皮,但是几乎呈透明。”

曹严华嘴巴半张,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一万三问了句:“那还是人吗?”

罗韧回答不出,她的所有器官应该都还在,只是,跟别人不同的是,都有形状上的改换和移位。

穿上衣服,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吧。

罗韧又补充:“这样的胸腔内部结构改变,影响和间接压迫到了空腔声带,所以,她应该不能讲话。”

曹严华骇笑:“她影响那么多人,让别人睁眼说瞎话,自己反而不能讲话?”

☆、尾声

依着罗韧的吩咐,曹严华给炎红砂打电话,让她尽快赶过来。

哪怕项思兰嘴里问不出一个字,能带走第四根凶简,也是功德圆满,而根据之前的经验,用五个人的血逼出凶简,比让项思兰“假死”这种方式要稳妥的多。

木代在屋子里翻翻看看,试图去找出些能够唤起回忆的物件或者痕迹。

然而并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叹了口气,走到门外,倚着墙坐下。

曹严华晃着手电一溜小跑的离开,去大路上接炎红砂。

木代听到一万三在问罗韧。

——她这样的,还算是人吗?

——凶简如果离身,她会死吗?

——凶简离身之后,她的身体会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呢,还是会恢复正常?

罗韧沉默了一会,说:“项思兰现在的情况,其实有点像进化。”

进化?木代抬起头看罗韧。

他说:“你们试着回想,中学的历史课上,由猿变人的历史,一开始体毛长、四肢行走,脑量小,后来慢慢的,直立行走,脑部变大、变圆,原始犬齿变短——不管是从外观到内部结构,其实是发生了变化的。”

一万三敷衍着嗯了一声,他虽然从来没有正规上过学,但这种常识还是知道的。

“这种进化,其实现在也在发生。有设想说,未来,当科技发展到一定的水准,人不需要再去行走去劳动的时候,四肢可能会慢慢退化,大脑则会越来越发达。换言之,你身上常用的、功能需要加强的器官会更强,而不需要用的器官会消失。”

说到这里,罗韧顿了一下,忽然想到青木。

青木跟他聊起过自己小时候动的第一则手术,割阑尾,罗韧记得自己还问他,那么小就得了阑尾炎吗?

青木回答:不是的,因为阑尾没大的作用,万一发炎又很要命,所以我们日本人,有很多人,很小就选择割掉阑尾。

如果留着没有作用,割了又无妨碍,以后会不会自然消失了?

罗韧说:“项思兰这种情况,原理我是不大清楚。但是很显然的,她用来影响人的力量出自于她的心脏,木代之前在热成像仪里也看到过,那股所谓的‘风’,是源出她心脏的一种力量。”

所以在各种器官里,她的心脏需要极其强大,逼迫的其它脏器为心脏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