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产子,妖力尽丧,丘山再无忌惮,为了从旁有个佐证,他拉上了当时武当山的李正元,还有黄家门的黄玉。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向左近打听了一下情形,产婆还有临近的人都一口咬定:“哦,那个女的啊,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来这,住在离我们大老远的村尾,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男人赶出门的,前一阵子刚刚生下娃儿,可怜的咧,也没人照顾,下地都难,要不是村里好心的婆子偶尔帮衬,这月子坐不好,死了也是有的。”
丘山放心了。
他们先在孤屋外围设符障,确保不会逃跑,然后选在入夜夜深人静的时辰,破门而入。
那个虚弱的“司藤”,颤抖着撑起手臂从床上爬起来,脸色苍白的咳嗽,眼神中尽是惊恐,抖抖缩缩地抱起了身边百子千孙袄包着的孩子。
……
这场镇杀,实力悬殊的没有任何悬念,丘山面色冰冷地一次次念出符咒,这场由于自己的私欲造就的错,就此终止吧。
他看着她吃力地撑着手臂爬过符火,听到火头把皮肉烧的兹兹作响的声音,看着她从苍鸿手中拽过那个襁褓,然后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也似的声音。
原来那个婴孩被闷死了,这样也好,省得他出手了。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癫狂一样的大笑,说:“我会回来的。”
谁都没有留意她的眼底,除了刻意的怨毒和悲痛之外,有着突然掠过的得意和如释重负。
***
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在囊谦,有她只是被放干了血但是保存完好的半身,插在身体上的尖桩是藤,藤是她的原身,藤桩紧紧封合住伤口,确保了外界的腐蚀之气无法损害半身,来日,只要血液可以重新注入,这具半身就会重获生气。
——贾家在囊谦,不引人注意的生活着,贾三会老老实实把她的要求传达给下一代、再下一代……
——她的儿子,更像她藏贮了妖血的工具,会由秦来福好好抚养,妖血一脉相传,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成为起死回生的药引……
——七十,或者八十年,足够了吧,丘山,还有她憎恶的道门的人,应该活不到那个时候,生命自有出路,她要藉由“半妖”这一老天赋予的天性,不动声色地挣脱今世被镇杀的命运,给自己另一个未来,不一定光明,但至少,不会是这个糟心的世界,不会有丘山、也不会再有邵琰宽……
……
说出那句“我会回来的”之后,她如释重负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我会回来的。
妖怪临死前的口出狂言无望挣扎罢了,丘山提醒自己不要多想,李正元的小徒弟被吓坏了,黄玉一直耐心地哄慰,贴满了符咒的尸身轰然起火,最高的焰头甚至冲到了屋檐那么高,时候是晚上,村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了,也无所谓。
火头小下去的时候,他想着:终于结束了,终于……
然后,他看到了那具焦黑的尸骨,每一块骨头都写着桀骜难驯,颅骨嘴角的弧度,甚至诡异地像是在笑……
……
为防节外生枝,丘山决定把司藤的尸骨带回青城。
那天是1946年12月25日,大雾,有雨,但是上海的洋派太太小姐们是那么喜气洋洋,百货商店里也是热闹非凡,说是什么圣诞节。
他们的板车晃晃悠悠,除了苍鸿顶着防雨的油纸布津津有味的吃馒头,每个人都有些莫名所以的郁结,他不知道,在他们身后不远,一直有人尾随,目光炯炯,死死盯住板车上那口看似不引人注目的藤条箱子。
再后来,半空中一声巨响,赤红色的火球划破雾霭,一行人被灼热的气浪掀翻,有那么片刻,什么都不知道了。
清醒过来之后,四周人声鼎沸,有人撕心裂肺地嚎叫,他好不容易找齐了同伴,发现车上带的东西被掀翻的满地都是,而大部分贵重的行李,都已经不见了,包括那口……藤条箱子。
***
1946年的最后一天,杭州,西湖,深夜。
拎着藤条箱子的秦来福神色匆匆,但又时不时驻足,似乎在找什么人,直到身后传来压的低低的声音。
“秦老板……秦老板?”
回头一看,一艘乌篷船慢慢驶向岸边,随着木浆的划动,水流静静悄悄往两边分开,泛出一明一暗的光亮来。
【第七卷完】
☆、第1章
颜福瑞觉得,有秦放在,生活各方面档次都提高了,返回杭州的行程,终于又有飞机坐了!
不过,真奇怪,这几天,他有点不大敢和秦放说话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不敢和司藤说话,看秦放是善解人意的小伙伴,现在……反而觉得司藤小姐更好说话些了。
一定是因为前两天被秦放吼了。
那时候,囊谦的事情差不多了了,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秦放联系了车子过来接,他跟秦放一起去道口等车,心里还为司藤小姐的故事唏嘘不已,于是絮絮叨叨跟秦放说话。
——妖怪是比人要聪明一点,不管是司藤小姐还是白英小姐,这都什么脑子啊,转这么多弯累不累啊。
——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吧秦放,司藤小姐没叫我走,估计是要指派我上雷峰塔挖白英去呢,等她事情做完了,我也就回青城了,也算是还了司藤小姐对瓦房的恩……
——那秦放,你得管司藤小姐叫什么,得叫太奶奶吧?你有个妖怪的亲戚呢秦放,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
秦放就是那个时候火了的,吼他说:“你稀罕你去叫她奶奶啊,去啊,磕头认啊!”
颜福瑞吓了一跳:秦放这是怎么了?知道自己是妖怪的后代之后,要变异了?
那之后,他再跟秦放说话就多带了个心眼,同时发现,秦放对司藤小姐,好像也生疏了。以前他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去跟司藤讲,现在,都是让颜福瑞当传声筒。
——你去跟司藤说,车子直接到西宁,要坐很久。如果路上要停下休息,就跟我说一声。
——你去跟司藤说,机票已经订好了。
——你去跟司藤说,流量控制,飞机还没到,还得等。
候机的时候,颜福瑞“抗争”了一次:“为什么我跟司藤小姐说啊,她就在那边坐着,你自己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