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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44)

作者:倾泠月

此生,本可安宁。

若不曾药圃相遇,若不曾雾中相逢。

若不曾……世间有她。

脚下移步,茫茫然的穿过一排排书架,似一抹孤魂游荡于书香之中,当目光扫过窗前书架时,微微一顿。

那里,他曾为她挑选许多的书,她亦曾看。

他之深意,她亦懂。

静静看一眼,再默默移开。

莫若随缘,无悲无忧。

她曾如此言道。

时光不能返,既已相逢,再不复当初,不若远离。

移步书桌前,欲提笔,却一眼瞅见笔架下压着的一张纸,纸上几行字。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注○3]

他盯着那诗,怔怔失魂,却在下一瞬,一股悲恸顿涌。他颤着手将诗取过,看清那端雅而又飘逸的字迹,一字一字看明,然后那些字便化为无形丝线,一圈一圈紧紧勒向他,皮破血现的瞬间几欲窒息。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她如是说。

她怎可说。

她竟敢说!

眼中欢喜、欣慰、苦涩、凄楚一一闪现,最后却淹于浓浓的悲绝之后。目光眷恋的慢慢的瞅过每一字,手指缓缓屈起,再一点一点收拢,慢慢握起,然后紧紧握于掌中。

闭上眼,五指一紧。

半晌后,才睁眼,再慢慢松开手指,然后便有雪花似的纸屑簌簌飘落,落在桌上,洒在地上。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纸屑一点点从手中飘下,仿佛间有什么也碎如雪沫,又仿佛是有什么一点点从心头消失。当最后一点纸沫飘坠于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刹那间一股剧痛若无形的雷电击中了他,令他全身不可抑止的颤栗,双腿无力,身形一晃,砰的一声撞在了椅上,摔倒在地上,声响惊动了刚端着药走到门外的秋嘉,赶忙推门,却见公子蜷缩于地上,似全身剧痛般的痉挛着,当下大惊,手中药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中,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在书房弥漫。

“公子!”秋嘉赶忙奔跑过去,“公子!你这是怎么啦?”一边憔急的喊道一边想将人扶起,却触手冰寒,不由惊叫:“公子,你这可是寒症又发了吗?”可秋意遥却无法回答他,只是满脸痛楚,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秋嘉顿时心慌神惧,不由得大声叫喊:“来人!快来人!公子不好了!”

秋嘉的叫声很快便将人唤来了,数名仆从帮忙将秋意遥送回德意园,然后又赶紧告之侯爷夫人,接着又赶忙去请大夫、抓药……一时侯府里的人都急和团团慌忙得团团转。

那刻,德馨园里,倾泠随手翻着一卷旧书,却瞅见了一首古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曼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注○4]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倾泠轻吟。

忧伤以终老……

蓦然间,不知怎么的便想到了父王、母亲,顿时,心头一片凄凉。

翌日,方珈在书桌上发现了倾泠写下的此诗,然后长舒一口气道,道:“原来公主是思念驸马,所以这些日子才会如此忧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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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倾国初出惊帝都(上)

“公子是思虑过多损了气血,加上风寒入浸是以才引发了旧疾。只要按时服药,再多加休养,莫要劳神忧身,五六日便可安妥。”大夫留下药方又吩咐了几句便走了。

顾氏那一整日都不离德意园,一直守着。到了申时,秋远山回府,不曾歇息便先过来探望,见已无大碍方安心。

秋意遥见父母都在旁,便将心里的打算说了。“爹,娘,孩儿想去白昙山住些日子。”

顾氏与秋远山闻言,倒没反对。秋远山道:“你去那边住些日子也好,寒冬里帝都太冷,你身子受不住,那边近温泉,要暖和些,予你的病有利。”

顾氏则道:“娘当然愿意你去那里住着,只是此刻你病着,不能去,待过五六日,你病好了,娘才放心你出门。”

“嗯。”秋意遥应允。他知此刻若强行离开,必惹爹娘忧心,只待将养两三日便往白昙山去。

第二日,秋远山朝中归来,面上隐有愠色。回后府经过偏厅时,听得里头一阵笑语声,仔细一听,却是戚氏与吕氏在厅中会客。

戚氏、吕氏入侯府也是近二十年了,秋家父子显贵,帝都多是人想攀附,是以两人虽只是侧室,但也多有人相与交往,大都也是朝中大臣们的家室。与那些人来往多了,日子久了,两人便也褪了昔日的朴实,而是做起了贵妇享受起闲逸奢华的生活。今日相约这家品茶,明日再去那家斗草,后日另家玩玩投壶耍耍六博,再不帝都内外走走看看……虽则丈夫少怜,但日子过得也是滋润悠游。

今日,御台府刘大人的三夫人黄氏及太音府马大人的七夫人何氏来访。四人喝过一轮茶,随口聊了几句,然后黄氏便道:“刚才我下轿时正见着了谢夫人出门,怎么,她来拜会夫人吗?”

吕氏一听,却笑着摇头,“她哪是拜会夫人,她是想拜会公主,只可惜呀,我们府里这位公主是从来不见人的。”

“这我是早有耳闻的。”何氏也笑道,“帝都里而今有句话叫‘见皇帝容易,见宸华公主难’。”

“可不是。”戚氏也道,“前两日太宰府的秦夫人来拜会公主,就不曾见。昨日太律府的徐夫人来了,也没见。公主入侯府已两个多月,不曾踏出府门,亦不曾接见一位外客,便是连我们平日都难得一见。”

“连秦夫人都不见?”黄氏显然很吃惊,“那可是百官之首的太宰府!”

“哟,徐夫人可是一贯喜与秦夫人争的。”何氏咯咯笑道,“估计是想着公主不见秦夫人,若见了她,便是赢了秦夫人,可惜算盘也落空了。”

“呵,太宰府、太律府又怎样,公主不想见便是不见。”吕氏闲闲端起茶杯,“敬熙伯家的四少夫人可是来了三回了,公主连一回也没见。”

“呵呵……”黄氏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那位四少夫人她来见公主,怕不是就一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