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近了,轻盈的仿似是踏在云端。
他听着,心头忽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由得直起身来,然后脚步声也就在那一刻止了。他转身望去,迎面一阵晨风吹来,他先是闻得一缕极淡的幽香,然后他看到了一束被风吹着往前飞的乌墨长发,及一角随风飘舞着几与白雾融为一体的衣袖,其余的尽笼于蒙蒙白雾中。
那一刻,他万分好奇隐于雾中的人的真貌,而那人似乎知道了他的好奇一般,那轻盈的脚步再起,然后那人一点一点的从雾中显现。
似是一株玉树琼花在雾中悄悄绽现,裁冰为神,倚月为姿,风华更胜瑶台天女。
周围浓浓朝雾环绕,一切都显得那般的不真实,令他有些恍惚,这是梦?是幻?这是人?是仙?
当目光相遇,他心弦一颤。
那双眼睛,似漆夜天边高悬的星子,清亮寒冷而孤远。
晨雾之中,倾泠一路走来,也不知走到哪,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当鼻尖闻到一股药草的清苦之味时,不由得便循着这味道行来。
蒙蒙的雾中,她最先看到了是一道修逸的背影,欣长瘦削,仿弱不胜衣。
当那人转身,指间夹一枝蓝花,侧脸如玉雕优美,仿似画中之人蓦然回首,她倏忽间觉得心口动了一动。那双澄透的眼睛向她望来,似清秋秀丽的新月,带着七分温柔两分迷茫一分好奇的看着她,那一刻,神魂静如亘古之水,却又能清晰感觉到心湖上一圈圈浅浅涟漪微微荡开。
她,静静的望着他,怔怔入神。
他,静静的望着她,恍然如梦。
时光悄悄流逝,待耳畔隐约人声笑语之时,蓦然醒转,天已大亮。
她转身离去,身影瞬间隐于雾中,如来时般杳无踪迹。
他悠然回神,蓦地,他明了她是谁,刹时如坠冰潭,透心透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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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威远侯夫妇携全府之人入德馨园与公主行礼。
殿中,倾泠一身淡紫绣白梅的新装,端坐于上,孔昭立于一旁,两侧方珈、穆悰及众侍从相随。
侯府众人至此刻才得见公主真容,不由得皆为那绝世的美貌与高雅清华的气韵而倾倒,有的甚至暗想:其女若此,足可知安豫王妃当年之美。
当威远侯夫妇上前行礼之时,倾泠起身,半侧身受一礼,然后回一礼。
此举顿搏秋远山与顾氏的好感,暗想公主果然如遥儿所说“非死守礼制而不通人情之人”心里对这位儿媳一下便喜欢上了。
而方珈、穆悰看着则思忖这位公主虽看来有些过于清冷,让人不敢接近,但还是很会为人处事的。
他们都不知,倾泠不过见夫妇俩皆年纪比父王母亲要大,又是长辈,让她生受一礼心里很不舒服,是以才如此。
接着便是戚氏、吕氏行礼,然后是两人收养在府的侄女戚以雅、吕以南行礼,最后才是府中较有地位的侍从行礼,如侍卫领队、管家等。
方珈与穆悰将早已备好的见面礼一一赐下。威远侯夫妇皆是一柄白中嵌红有“玉中朱王”之称的美玉如意,威氏、吕氏则是一套头面首饰,戚以雅、吕以南分别是一对金镯一对玉环,其余人等皆按等级赐银。
一旁的孔昭看着暗暗肉痛,我们公主怎么有这么多东西?怎么全给了别人?!孔昭姑娘虽长在王府不缺衣食见惯金玉,但她似乎天性有些过于“节俭”,对于金钱有一种非常热忱的“收藏”心态,又受巧善、铃语的熏陶甚谙“精打细算”,此刻见着这么多的金银流入他人之怀,不由万分不舍。
备下的礼品还剩下一份——产自久罗山皇家御制的青池墨砚——那是给侯府二公子了,只是那位早该到来的二公子至此刻依未见人影,别说方珈、穆悰暗自奇怪,便是威远侯夫妇也是暗暗着急。
正在这时,一人匆匆自外快步而入,待到近前才发现是一位十五、六岁的清秀仆僮,他一入殿中先向倾泠恭恭敬敬一礼,道:“小人秋嘉拜见公主。”
自他入殿,倾泠便闻得一股极淡的药草的清苦之味,蓦然间忆起清晨之事,倏地明白了那人是谁,而眼前之秋嘉必是他的近身侍从。
威远侯见倾泠看着秋嘉不语,起身解说道:“此乃小儿意遥身前之人。”
倾泠微微颔首。穆悰代宣,“起身。”
“谢公主。”
秋嘉起身,威远侯问他道:“二公子呢?他为何不来?”
顾氏也问道:“怎单你到此,遥儿呢?”
秋嘉抬首,面带愁容,答道:“公子病中,恐晦气污公主之喜,是以命小人前来代向公主行礼。”说着又对倾泠郑重一礼,道:“公子说,待病好后再来拜见公主,再行请罪。”
威远侯与顾氏一听爱子病了,顿时忧形于色,先是打发了秋嘉回去照料公子,两人又略坐了片刻后便起身告退,戚氏、吕氏自也领着侄女跟随其后。
方珈与穆悰代公主送客出门,目送他们离去。
威远侯夫妇脚步匆匆的去看爱子病况,戚氏、吕氏不紧不慢的回自己的院子,而最后边的吕以南、戚以雅则往花园而去。
方珈与穆悰两人少时即入宫,二十余载的宫庭生活让两人练就一双灵敏的耳朵,是以此刻,两人能听得远去的吕以南在跟戚以雅抱怨着“好好的又病了,弄得侯爷、夫人连公主都不招呼了就去招呼他!怎他偏生那就么金贵了!”戚以雅则是低声劝了一句“莫要生气。”
方珈看三路人马走得不见了背影,才悠悠道:“本来以为侯府人口不多,这府里的日子也会简单些,咱们跟着公主来了这许会过得轻松,谁知也还是脱不了痴怨妒恨。”
穆悰则叹息道:“早就听闻侯爷家的二公子体弱多病,今日才知名不虚传啦。”
方珈笑笑问道:“那内邸臣看我们这位公主如何?”
穆悰看她一眼,略沉吟,道:“聪慧自是不用说,只不过……”说到这他却是顿住不说了。
“只不过什么?”方珈道,一双精明内敛的眸子看着他。
穆悰侧首看着她,略略勾一抹笑,道:“方令伊岂有不知,又何需咱多嘴。”
方珈一笑,转身回去,穆悰随后。
两人在园中碰到了正欲回房的倾泠。
倾泠看到两人停步,道:“内邸臣,你代我去看望一下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