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榻上,秋意亭一直端坐静听,此刻看着两人笔墨交谈,亦不由得微微一笑,虽不知两人写了什么,可只看两人神色便知互为欣赏。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本以为她只是听琴,却不想她竟与风尘女子结交,这刻他不由想起了那个红颜知己满帝都的燕云孙,他便常常言道风尘亦有奇人,暗想若是他们俩相遇没准会经常结伴游逛青楼。只这么一想,心里又是荒唐又是好笑,然后又想到了陪她逛青楼的自己……今日之前,是绝不相信他秋意亭会有一日陪一个女子游逛烟花之地的。
只是,回到一个时辰前,他依旧会与她结伴同游,依旧会跟着她踏入谢芳楼。似乎,没人能拂逆她的意愿。
看她们颇为投契,本以为还会要弹上几曲,谁知交换了笔墨后,风辰雪便告辞了。
谢亦芳亲自送至楼外,临别时,与风辰雪彼此郑重一礼拜别。
自始至终,不曾交谈一语,但这一日的顷刻相交,彼此必会铭记一生。
两人离了谢芳楼,一时也都无再逛之意,便决定回客栈去。走出那条街时,秋意亭忽然问:“刚才你们弹的是何曲?”
“谢姑娘弹的是《幽兰》,我弹的是《碧涧清泉》。”风辰雪答道。
“以前听过宫中国手的琴曲,可觉得今日所闻才堪为国手。”秋意亭回想着那刻听琴的心境。
两人并肩行去,街上行人依旧很多,各种嘈杂的声音里风辰雪淡淡开口道:“世间乐器各有不同。筝是愉人之乐,箫是诉怀之声,而唯有琴是君子之音,是弹给自己挺的。”她微微一回头,看一眼已看不到的谢芳楼,“谢姑娘情怀似兰,才可一曲《幽兰》荡气回肠。”
“哦。”秋意亭目光随意掠过街边小摊,“我不大懂音律,若是意遥在此,倒可与你探讨一番,他便极擅吹箫。”
风辰雪闻言顿然止步。
秋意亭回头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却见她垂眸看着地上。“怎么?”
风辰雪抬眸看他,那一眼的神色十分复杂,可还不及看清,她已移眸前方,“意遥……”只是两字,心头却已暗潮翻涌。
意遥……意遥……意遥……他现今如何?他的病可有好?他人怎么样?
意遥……你此刻如何?你……
有无数的念想,几欲脱口而出,却无法成言。
一时间,胸口又泛起隐隐痛感,仿佛天长地久绵绵无绝。
“你那日唤我秋大公子,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秋意亭眼中有着了然。
风辰雪屏气敛神,然后力持平淡地道:“当日在帝都时茶楼里也曾听说过你们兄弟,对你们都是赞不绝口,只是可惜你弟弟身体不好。”她侧首,阳光下,双眸静如水镜,却一望看不到底。“你弟弟的身体现今还是不好吗?”
秋意亭却是沉默了。
风辰雪见此,顿一颗心高高悬起,却垂首敛眸,不敢去看秋意亭的神色。
“听闻山尤王宫里藏有一种灵药名(苍涯凤衣)。”许久,秋意亭蓦然开口,“我此行另一个目的便是要取得此药,那时候,意遥的病自然就好了。”
苍涯凤衣……
风辰雪心间默念,仰首,屏去眼中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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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线还牵千万绪(上)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客栈,孔昭与淳于兄妹亦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回来了。
当日在绛城又宿了一夜。
第二日几人起程,刚出客栈,大街上忽然传来铜锣之声,然后便见街上百姓纷纷让道,接着一行队伍浩荡而来。
前边两人铜锣开道,后面是一员武官,骑着高头大马,武官身后跟着长长的两列官兵,看模样约莫有两三百人,有的骑马,有的不行,解释腰挎刀剑,颇为英武壮观。在这长长的队伍中间拥护着一乘轿椅,椅上坐着的却只是个年约四旬出头的精瘦男子,怀中捧着一个半尺长的锦盒,脸上有一种得意痒痒的神色。
“小二哥,这是什么人?”淳于深秀问着跑出客栈观看的伙计。
“小人也不知。”伙计摇头。
秋意亭排列一下淳于深意,然后目光瞟瞟她旁边站着的老人。淳于深意会意,侧身向老人打听,果然,这位老人一脸兴奋的告诉了她。
“老人说这是碧涯海边的渔民采得了‘苍涯花’去献给大王。他还说这‘苍涯花’十分罕见,长在大海深处,但即算是水性极佳的人去采亦多是有去无回。但因这‘苍涯花’乃是稀世灵药,所以国王下令,凡有采得者,都可由当地官员派人护送至国都,不但赏赐他丰厚的金银,还会封他做官,所以海边的渔民依旧好似有许多人冒死去采。”淳于深意打听清楚了后转述给几人听。
秋意亭、风辰雪一听‘苍涯花’的名顿时心头一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倒真没错。”淳于深秀哼了一声。
旁边老人指着接上的队伍又对淳于深意说了一句话。
“老人还说这种花三十年前有人采到过一株,也是这般风光的坐轿入都。”淳于深意再道。
“这么招摇过市就不怕被人抢么。”淳于深秀看那老人一脸羡慕的样子忍不住冲他道。
那老人一听顿连连摇头,口中一串叽里呱啦。
“他说什么?”孔昭问。
“他说这是过往的东西没人敢抢,况且还有这么多的官兵护送。”淳于深秀哼着鼻子道。暗想,本大少是不想要这啥破花的,否则抢定了你。
风辰雪轻轻摇头,道:“即算是能起死回生之药不过也就救人一命或数人之命,而为采得着‘苍涯花’却不知有多少人都命送海底。这国王要是明君的话,根本不该有此旨意。”
“为君者,往往一言可兴邦,亦可一眼而覆邦。”秋意亭看着这支耀武扬威的队伍淡淡道。
“嘿,反正与不是我们的事,管他是兴是覆呢。”淳于深意却撇着嘴,“姑娘我更愿意他早点灭亡。”幸好他们这些话都是轻声说,没人听到亦没人听懂。
眼见着官兵们拥护着轿椅走过,街上的百姓慢慢自街边走到街中,目送着远去的队伍指指点点,不乏艳羡、妒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