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怔,回首。床上的人乌发如墨肤光胜雪,衣鬓微乱姿容楚楚,眉眼含情带忧,凝眸相看如有千言万语,不由得心头一荡,在不能移动半分。
“殿下。”
轻轻的一声,带着叹息,又有着莫名的情意。那一刻,他情不自禁拥住她,低首,亲在她的眉心,当肌肤相触的一瞬,神魂远遁,只余爱欲痴迷。
帐帘垂下,罗裳轻解,一夜春风暗渡,换一生相思暗痛。
那一晚,沉醉、迷乱而至沉睡。
第二日,他是在一阵震天的鼓乐中醒来,起身,一室冰冷。急步到窗前,启窗之际,一顶花轿自街前而过,前边骏马紫袍,正是春风得意的安豫王。
不解忧愁的春风自窗口吹入,吹起了桌上一张宣纸,在空中荡悠一个圈,然后落在地上,他目光垂下,纸上的两行墨迹:
与君一夜,前缘莫问。
此生已休,来生再求。
元恺三十五年三月初四,大吉,安豫王大婚。
洞房花烛夜,安豫王满怀欢喜的走向他的新娘,袖中藏着一支紫玉牡丹钗,他肯定他的新娘会喜欢的。
喜床上,风挽华隔着风冠流苏看着一步步近前的安豫王,唇边勾起冰寒的冷笑。她已为他准备了一柄无形的刺心利剑。
……
元恺三十四年,震远将军檀朱雪逝于燕城。
元恺三十五年三月,安豫王娶太傅风鸿骞之女风挽华为妃。
八月,仁瑞帝崩,太子继位,改元庆云。
十二月三十日子时,安豫王生女,皇帝赐名“倾泠”,封“宸华郡主”。
庆云四年,风鸿骞携妻归乡,第三年相继过逝。
庆云六年,戚远侯携子秋意亭、秋意遥拜访安豫王。长廊里,隔着树荫,倾泠第一次见到秋氏兄弟。
庆云七年三月,秋意亭参加“羽郎会”夺得魁首,被皇帝封为“云骑郎”,并赐婚“宸华郡主”。
庆云十八年九月,倾泠进封“宸华公主”,降“靖晏将军”秋意亭,由秋意遥代迎行礼。
庆云十八年末,安豫王府大为,安豫王妃与宸华公主薨。
二十年仿佛是一个眨眼便到了尽头。
她最后烈焰焚身,只为烟飞灰来逃脱缠缚。
他最后命送暗箭,只为化作鬼魂地府相追。
【番外】任是无情也动人 完
一、他日他乡是他人(上)
淳于深意有一个文雅而极富意味的名字,只是这会儿她做着的事却是极不文雅的:手中提着一根烧火棍正满府满院的找着她的大哥——淳于深秀!
刚才厨房偷吃时,眼见着最后一只卤味鸡爪就要到口了,不想背后伸出一只黑手在她毫无防范之下一掌把她推进了灶里,等她爬出来,鸡爪已无影无踪了。整个淳于府会这样、敢这样推她的除她大哥淳于深秀那死小子外决无第二人!
该死的可恶的家伙,从小到大什么都跟她争跟她抢,全无一点做兄长的胸襟与气度!
她翻遍了淳于府的前前后后,也没见她大哥的影子,正气恼着,忽然听到树荫后边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她顿时身一转,脚下一跳,一棍挟势带风当头打下,嘴里喝叱着:“看你这龟孙子往哪里藏!”
她与大哥武功不相伯仲,她很相信,她这一棍定能打得大哥哭爹喊娘!
谁知,那烧火棍被人一手稳稳接住,那人再巧力一牵,烧火棍便到了他手中。
淳于深意惊奇过甚之下只能呆呆的看着那个人。
那时是三月,阳光正好,金灿灿的洒在那人身上,光华炫美得如同日神孕育出的日之子,耀不可视。
“你这招力道虽强却毫无技巧,只能算莽招。”那人轻描淡写的道。
那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似乎是淳于深意传奇一生的起始,许多年过去,当她回想起庆云二十二年的那些人和事时,总是先忆起这一个人。
看着那人第一眼时,她脑中便想起她爹常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她爹非常希望她的大哥能成为那样的人,只可惜她大哥一生都没有成为那样的人,而在庆云二十二年,在她十九岁时,她见到了那样的一个人,容俊、神清、气朗,如日月行于玉山上。
“姑娘这招若以长棍使出,则威力要添三倍。”在淳于深意发呆的那刻,那人又再道。
淳于深意一听这话顿知是碰到了高手,不由得盯住面前那个年青的陌生男子,道:“那我换了长棍我们来比划一下。”
“姑娘换了长棍也接不过在下五招。”那样自信得有些嚣张的话在那人淡淡一笑里便化作了三月的清风。
淳于深意若就此罢休那她也就不是那个令得丹城许多人头痛的淳于深意了。“不比划下怎么知道!”她话一吐已一拳击向那人左肩。
那人却是不躲不退,淳于深意见之不由懊悔刚才出拳时该出全力,眼这等人不用讲客气的,只是拳才触及那人衣边便似打在油面上,溜溜的滑了个空。
“放肆!深意不得无礼!”
一声厉喝猛地传来,淳于深意本来一拳落空身子亦顺着力道前倾,被这突然一喝惊得抖了抖,脚下没站稳,眼见着便要摔在那人身上了,那人却是从容而迅速的一侧身,淳于深意便扑了个空,暗想今天是要摔个狗吃屎了,耳边却听得轻轻一声“小心”,肩上似乎被什么一搭,前倾的力道顿卸了个干净,再回神时,眼前之人已换成了她那吹胡子瞪眼睛的爹。
“我前生作什么孽,生了你们这两个孽子孽女!”淳于文渊看着女儿痛心疾首。
“爹,你是生不出我们的,是娘生的。”淳于深意却是嘻嘻一笑道。
“你!”淳于文渊被女儿一堵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旁边那人看着却是轻轻笑了一声,淳于文渊顿时老脸一红,忙转身向那人道:“下官教女无方,让将军见笑了。”
那人笑道:“淳于大人过谦了,淳于姑娘性情直爽武艺高强乃是女中豪杰,在下唯有敬仰。”
淳于深意听得这话不由得侧目看了他一眼,见这人年纪也只比大哥稍大点竟就是个将军,爹又对其崇敬有加,看来是个“贵人”。当下她一收烧火棍,道:“爹,你又请了客人来,娘可是说过这个月银钱紧张,刚才最后的一点腥荤也进了大哥的肚子,你要待客看来只能是青菜豆腐了。”说完她提着棍子大摇大摆的走了,抛下身后尴尬不己的淳于文渊及一脸淡笑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