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边,脚下便是金阳般美丽的野菊丛,抬头便是红云飞绕似的凌霄花,瀑布哗哗地飞落,如同奏着清越的曲乐,风独影纵是如何的灰心黯然,看得如此美景,亦不由得心畅神怡。
“这时候正是花谷最美的时候,再过些日子,到了寒冬,这些花便全谢了、枯了。”久遥轻声道。
“谢了真可惜。”风独影忍不住答话。
久遥凝眸看着她,道:“谢了并没什么可惜的。”
风独影一愣,转头看她。
“我一直觉得,一朵花与一个人,没什么区别。”久遥目光落向河边的花丛,“人一世,花一春,时间或有长短,可生命都是一样的。”
风独影眉尖微动,露出思索的神色。
“人有生老病死,花亦有枯荣,人一生要历尽磨难沧桑,花一生则历经风吹雨打。有许多的人,许多的花,都在那些磨难中、风雨中半途夭折了,历经千锤百炼后活着的,实属不易,亦是幸运,所以不该念念不忘那些磨难与风雨,不该执著于半途所失去的。无论是人,还是花,都该珍惜着今日的雨露阳光,才能如眼前这般,开得明媚灿烂,活得潇洒快活。”久遥说着,移眸看着风独影,目光如红色的凌霄花那样热情温暖,又似金色的野菊花那样明丽和煦。
在久遥的目光下,风独影有片刻的失神,然后脑中蓦然浮现一句话,“死者的死是为了生者更好地活。”
她失神之中并没有想到自己已然顺着记忆念出来了,而久遥听着,想起当年当日的情景,顿时百感交集,“原来你还记得那句话。”
风独影轻轻点头,“当日帝都郊外听到这句话,我便在想说话的人使谁,竟能说出这般话来。”
“死者的死是为了生者更好地活。”久遥说着这句曾经说过的话,如同心底幽幽叹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带着莫名的复杂情感。
当年那话是为了安慰那些无家无亲的流浪人,可如今,倒活生生的好似是为他们自己说的。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或许都是想起了过往那些已死去的人,那些难以割舍,却再也无法见到的人。花谷里静悄悄的,却并不寂寥苍凉,碧空白云,金阳洒落,花颜明媚,只是一片融融的暖,一片清清的香,一片谧谧的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遥率先打破安静,“到午膳的时候了,你身子才康复不久,经不得饿。”
他从包袱里,将蛋饼、包子、炸鱼、肉干等干粮一包一包取出,还提了个小巧的银壶,里面装满了香气四溢的美酒,最后还有两个小玉杯。
两人坐在大石上,用着干粮,就着美酒,赏着鲜花似锦流水如带的美景,颇为惬意。
其间,风独影忽然道:“这让我想起当日在东溟海边过的中秋。”
久遥闻言轻笑,“那时候也是我们两个,对着一轮明月,品一壶清茶,哦,还有本公子为你吹笛。”说着,他从袖中取出竹笛,“看我今日再为你吹奏一曲。”
“嗯。”风独影一手支颐一手端杯,凤目里眸光似水,盈盈流转。
久遥横笛于唇,顿时一串清亮的笛音响起,便仿佛这花谷之中又添了一道银瀑,自高崖飞下,玉溅珠落般动听。
笛曲清扬里,风独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偶尔品一品美酒,静静地聆听着,听风送来的窃窃花语,听风送来的潺潺水声,听风送来的泠泠笛音……此情此景,令人生出一种现世安宁,岁月静好之感,仿佛人的一生便可如此安乐过去,是如斯的美好。
或许笛音太美妙,或许花谷太美丽,又或此等安宁静好太让人沉醉,当一曲终了时,风独影依旧闭着眼睛,似乎不愿自那美好中醒来。等她终于睁开眼时,却看到一张完美无瑕的俊脸,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一暖,有气鼻吹拂在脸颊上,带着美酒的醇香,她没有动,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唇畔先是在她的唇上厮磨着,然后能感觉舌尖在舔吻着,缠绵得如同勾画着她的唇线,令她不由自主地开启唇畔,于是那舌尖立时探入口中,轻巧的如同试探般滑过齿间,顿时颈后一阵酥麻传来,瞬间便传遍全身,她不由得轻吟一声,便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了他,那舌尖也一改轻柔,如同长龙盘入占领疆土般的霸道,如同狂风扫过强行掠夺一般的急切,以致她瞬间便有一种要被吞噬的感觉,却又无力阻拦抵挡,只能气息不稳地任他拥着吻着……
昏昏沉沉里,她忽然回想起此生与男子的亲近。
兄弟间的拥抱应该不算吧?战场上受伤时与将士们勾肩搭背相互搀扶也不算吧?那十二岁那年,木槿花树下四哥睡着了,她替他抬脸上得落花时偷偷亲了他的脸,算不算?或者十三岁那年,四哥去闵州前,蔷薇架前月圆花好,四哥摘一朵蔷薇插在她的鬓角说回来要送她信物,说完后飞快地亲了她的嘴一下,算不算?
可是……那所有的都算上,也不能喝此刻的相比。
再后来,她仅余的神智也飞远了,脑中一片空白,身子软软的又轻飘飘的,如在云端。
……
许久后,久遥才放开她,沙哑着声音道:“我们得去看雪了,不然就要错过了时辰了。”
“喔”风独影呆呆地还没能回神。
出了花谷,久遥领着风独影往东走去,顺着山道往下,一路上穿林跨涧,中途还经过一段紧邻峭壁的羊肠小道,颇为凶险,可两人去走得安稳放松,久遥牵着风独影的手没有放开过,风独影也任他牵着没有睁开过。
时光流逝,等到两人走出山林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如锦似火。
“看那边。”久遥指左前方道。
风独影顺着看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便见那边长满了大片的蒲公英,团团簇簇,如同白雪铺满山野。
“这样看去,还真像雪。”她淡淡笑道。
“还不止这样。”久遥神秘地笑笑,拉着她绕过那片蒲公英。
绕过去后,下面是一片颇为平坦的坡地,这时节里黄黄绿绿的野草中点缀些白得黄的野花。
“来,我们在这里坐下。”久遥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毡毯铺在草地上,然后拉着风独影并肩坐下,“等一下就可以看了。”
风独影今日已被久遥的“风、花”惊喜到了,所以这会儿也有些好奇地道:“可以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