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徽君。”南宫秀笑眯眯地唤回就要走远的神思。
就要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道:“南宫侍卫有什么事?”
“清徽君的小侍女一大早就在忙个不停,我有些好奇啦。”南宫秀依然笑眯眯的。
就要眉头一跳,看着眼前的人,那张笑眯眯的面孔什么神情都看不出,却蓦然间令人生出寒意。于是他亦微微一笑,神情里却蓦然张扬出一股山岳般的气势,“整个天下,只有她一人能过问我的事。”
“哦?”南宫秀闻言挠了挠头,眉眼似乎弯的更深了,“这样啊,那我就不好奇了。”说着还真的转身走了,却有喃喃碎语传来,“什么嘛,真小气,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不成,算了算了,我大方不跟你计较了,我自己准备去……”
久遥听着,一时倒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心里默默感慨,这南宫秀真的完全不同于杜康啊。
杜康的眼中只有风独影一人,也从来形影不离,而南宫秀却是极少跟在风独影身旁,常常能看到他跟宫里的宫女们逗笑,跟侍卫们斗酒聊天,有时则是完全看不到他的人,可只有风独影想要找他,他却能立马出现。
久遥看着那远去的矮小身影,这是一个比杜康更可怕的人,这王宫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与事都瞒不过那双笑得如一弯弦月的眼睛。
站了片刻,久遥也出了英寿宫,往撷英阁走去。到了撷英阁,远远隔着一道长廊便从敞开的门口看到国相徐史正伏于案上,待走近了,门口的侍从见着正要通传,他抬手制止了。步入阁中,并没能惊动徐史,他的心思似乎全集中在那一案的公文上。
久遥也不唤他,踱到一旁,挑了张椅子坐下,打量起阁中格局来。这撷英阁是朝中大臣议事及处理政务之所,他也是第一次来,相对于青王平日理政的含辰殿稍小一点,修饰也朴素一点,较之普通官宦的书房自然又要更为气派。
徐史看罢数份公文,抬头去端案上的茶时才发现了久遥的存在,忙起身,“清徽君来了,恕罪,恕罪,臣埋首公文都不曾知晓。”
久遥淡淡一笑,起身道:“国相莫要如此,是我打扰了国相的公务。”
两人寒暄数声,相对落座。
“清徽君此来可是有事?”徐史直言道。他是青州少数知晓眼前人久罗遗族身份的,是以对之怀有同情之余亦怀有戒备,而前段日子那场叛乱里清徽君的表现又令他心生敬意,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绝不是云淡风轻的闲士,而是胸怀锦绣的奇士,只可惜……他默默地叹息一声,将未尽的感想全部收起。
“没什么要事。”久遥面上淡淡的笑容令人怡目怡神,“只是看主上近来如此消瘦,便想问问国相,可是朝中有何疑难之事致使主上茶饭不思?”
听久遥这般问起,徐史道:“若说事,朝中总有忙不完的事,但自叛乱平定后,青州已复太平,有事也只是寻常之事。”
“哦?”久遥点头,“既是寻常之事,想来国相与诸位大人在,倒不必主上事必躬亲了。”
徐史心中一动,凝眸看着对面意态悠闲的男人,沉吟片刻,便道:“主上前些日子身受重伤已是损了元气,为了平息叛乱她带伤上阵,近来又为朝政操劳,这种种原因致使玉体虚弱消瘦,实需安心调养才是。至于朝中琐事,本是臣等身为人臣的分内之事。”
“如此就好。”久遥颔首微笑,“有国相与诸位大人辅佐,青州必然太平兴盛,主上也就能安心休养。”
徐史离座,郑重地向久遥躬身行礼,“主上的安泰就是青州的安泰,烦请清徽君费心了。”
“彼此彼此。”久遥起身。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相对一笑,心照不宣。
“我先告辞。”久遥转身。
徐史送出撷英阁,“清徽君慢走。”
秋日的夜比之夏日要来得早,戌时还未到,天便全黑了。
秋夜凉爽,十分适于睡眠,青王宫里,需侍候的就那么两个人,是以侍从们各自干过活后,除了那些执夜的外,其他人都早早熄灯睡下。
到了戌时末,英寿宫、凤影宫之外的地方,几乎都无灯火,整座青王宫都沉入一片宁静中。
子夜,英寿宫的寝殿里,久遥自梦中醒来,看向窗外,月华似水。
他起身,安静得穿衣下地,没有惊动任何侍从,然后提起挂在床前的一盏宫灯,悄悄迈过殿外瞌睡的执夜宫女,走出了英寿宫。
一路上都寂静一片,巡夜的侍卫见了他,虽有些惊讶他半夜不睡,但都只是恭敬行礼。经过含辰殿时,见无灯火,他便径往凤影宫去,叩了门,侍从见是他,忙退开行礼。
“主上何时回的?睡下了吗?”久遥问。
“亥时回的,已睡下了。”侍从答道。
“你们下去吧。”久遥吩咐。
“是。”侍从退下。
久遥放轻了脚步往寝殿走去,殿前的青鸟早已栖在梧桐树上入眠,殿内静无人声,只透着朦胧的灯光,他在门口立了片刻,便往右转身走去,悄无声息的迈过十丈之距,然后在一间厢房前站定,从临廊开启的窗口可以望见屋中并未点灯,只月华从对面的窗口照入,洒落一片朦胧的幽光,依稀可见床榻上报膝作者一道人影,仰着头静静地看着窗边的弯月。
久遥隔着窗默默看着床上的人。
从前,他只知杜康是她忠心的侍卫,这些年的陪伴,这么多年的生死与共,杜康于她来说,是与她的七个兄弟一般重要的存在,只是……自杜康死后,他才知道,杜康在她心中不只是忠仆、兄弟,他是凤青冉留给她的,在她心中他几乎等同着凤青冉的存在。因为有杜康,她才感觉着她与凤青冉与杜康,三人一体,没有分离,所以这才支撑着弑兄之后她在那灭顶的罪孽里活了下来。
如今趴狄阉溃涝谒难矍埃壅稣龅匚弈芪Φ乜醋潘廊ィ缤锴嗳皆僖淮嗡涝谒媲埃?
偏偏,那些人起兵叛乱,那些人刺杀她,那些人杀死了杜康,却还是打着凤青冉的名号!
这是何其荒谬,又何其残忍!
想着,他忍不住轻叹一声,推开了房门。
床榻上的人听得声响,顿时转头望来,朦胧的幽夜里,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满是期待与希望。那一瞬间,久遥几乎都想逃开,不忍让床榻上的人见着他,可他终归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然后床榻上的人看清了他,不过刹那,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便熄灭了,仿佛乌云蔽天,掩去了所有的光亮,只剩满满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