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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124)

作者:倾泠月

久遥看着青鸟不由微微一笑,“想不到你我还有相见之日。”一年多的日子,已让当日东溟海边上的小鸟长成了大鸟,此刻身长三尺有余,羽翼丰盈,利嘴铁爪,已颇有猛禽风范。

青鸟一边鸣叫,一边围着他绕飞数圈,仿若在欢迎他。

“好了,好了。”久遥笑着挥挥手,青鸟才是飞回梧桐树上。

穿过庭院,步上台阶,从敞开的殿门便可看到床榻上怔坐出神的人,那抱剑而坐的孤傲姿态,瞬间灼痛了久遥的眼睛,胸胜如有无形利刃翻搅,一阵阵的撕痛,却看不见鲜血。

脚步声惊动了风独影,她抬首,一眼便看着了门口站着的久遥,顿时她抱剑的手紧了紧,可人依旧坐着,也没有说话,只是冷然看着久遥。

久遥跨步入殿,缓缓走至风独影跟前。

从宫前一直跟在久遥身后的侍从悄悄往殿内望一眼,见两人神色都平静,想来女王不会怪责,便又悄悄退下。

殿中两人,一坐一站,一时皆无言。

久遥看着风独影怀中的宝剑,古朴的青色剑鞘上雕着一只凤凰,凤凰的目中嵌一颗鲜红如血的宝石,形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便会展翅飞去翱翔九天睥睨万物。

当日东溟海中救起她时,昏迷着她的手中依旧紧握着的此剑,想来这就是凤痕剑。

她凭此剑征战天下,建不世功业,她亦是用此剑了结她唯一亲人的性命。

这是一柄杀人的剑,一柄饮无数鲜血的宝剑!

而名震天下的风王,就这样抱着她的剑,仿如抱着她的半身。

久遥蓦然心头发酸,一股怜惜油然而生。

“我并不恨你。”

寂静的殿中,忽然响起久遥的声音,如同水滴深潭。

风独影微有震动,移眸看他一眼,入目的人敞开的外袍里一角中衣雪白,眉笼哀色,显得格外的清瘦。自醒后,他穿白穿黑穿青穿褐,但再不着红衣,曾经他喜欢的热情温暖的红,如今在他眼中大抵就是冰冷的血海。

久遥的目光自凤痕剑上移开,看着风独影,神色平静里带着深沉的苦楚,“我恨的是我自已,久罗的浩劫完全是我一手造成。”

听了久遥的话,风独影没有反驳与不争辩。她并不想与他理论久罗的浩劫到底是谁造成的,在惨剧之后来说这个毫无意义。

“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若我们久罗族人一直盘踮久罗山上闭山锁族,大东是容不得国中有国,总有一日会要派兵踏平了久罗山的,就如同你们征服北海一样。”久遥眼中的苦楚越发深重,“可是……山尤部族就仿佛是另一个久罗族,本是无忧无虑,偏偏祸从天降。”

风独影垂目默然。

“我的族人本只是单纯的想不受干扰的生活在山上,可一夜之间,便血淹青山,尸填碧湖……”久遥说到此处忍不住抬手捂目,“我不能忘那一夜的久罗山,忘不了山上那些死去的族人……我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是你的兄弟杀死了我的族人,是我让大哥撤去了雾障才酿成惨祸!我看着臣民对你的山呼跪拜,我就会想起这金璧辉皇的王宫全是鲜血与尸骨堆彻!无论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那些死去的人都在我眼前,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亲人的冤屈声总是萦绕在耳!”

风独影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维持着抱剑而坐的姿态。

“我恨着我自己,我想救我的族人,可最后害了族人的却就是我!”久遥放开手,眸中蕴着深沉的痛楚,偏又是一片清明。

风独影抬眸。

两人静静对视,彼此眼中的悲凉疲惫一目了然。

顾云渊与风独影可以无忌相交,易三与风独影可以坦承相待,可如今隔着血海深仇,交缠着恩义情怨,无论是身与心都已不复当初。他与她,是久遥与风独影,是世上最近又最远的人——夫妻。

许久,风独影道:“浅碧山的风景不错,你去那边休养一阵吧。”

久遥一笑,淡淡的辩不出喜忧,“好。”

尔后,两人又是沉默。

又过得片刻,风独影起身,将怀中宝剑挂回原处。

久遥目光看着凤目上那如同泣血的红宝石。

“我若要找你的兄弟报仇,你会杀我吗?”

“会。”

“你杀了我可会伤心?”

“会。”

“我死了你会哭吗?”

“不会。”

一问一答,如此干脆,可隔着一丈之距相对而立的两人心头早已是百转千回欢痛交夹。

“伤心了为什么不哭?”久遥面上有着淡淡的笑,看着对面清姿素影的女子,一颗心如泡在盐水里,又软又酸,还夹着阵阵火燎似的疼痛。

“本王不哭。”风独影下颔微抬,自然流露出傲气。

“傻瓜,你不哭别人怎知你伤心。”久遥轻叹,叹息里萦着脉脉怜爱之情。

那样的语气与目光令得风独影微有怔愣,可还不及领悟,久遥又一声深深的叹息传来:“可就是这样的你才让我心痛难禁。”

刹时,风独影呆立当场,满目惊愕的看着久遥。

可久遥却已转身离去,怅怅幽幽的吟道:“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殿中风独影呆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头乱绪纷纷,正是理不清,剪还乱。

十二、悲欢一线隔6

元鼎五年五月初,清徽君旧疾复发,前往浅碧山休养。

及至后世,风氏王族将浅碧山别院又作添建,这浅碧山便成历代王族休养之行宫。

久遥走后的第二日,风独影于含辰殿处理政事时,内侍来报,国相徐史求见。

“宣。”

不一会儿,徐史便到了,“臣徐史拜见风王。”

“国相免礼。”

七州国相里,徐史是最年轻的一位,现年三十六岁,为人端方持重,颇有君子之仪。

“臣谢风王。”徐史起身。

“国相何事求见?”风独影看着阶下的臣子问道。

“臣今日来,是为劝谏风王勿要出兵征伐山尤。”徐史抬首望着风独影道。

“嗯?”风独影挑眉看着他。那日紫英殿里商议之际,徐史作为国相,却一直不曾发言。

“是征伐山尤还是缔结邦交,臣也一直犹疑难决,及至昨夜收到清徽君的信后,臣才是忧然大悟。”徐史一边说道一边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