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她一颤,手一缩,却没能抽离。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紧到骨头发疼,刹那间,她眼中酸意上涌,蓦然仰首,姿态如高傲不屈的凤凰。
他侧首看着她,夜月下那白玉似的脸颊上一行清泪无声流下。
她仰首望着夜空,夜空上繁星似雨,就仿佛他的目光,无处不在。
静静的,彼此的手紧紧握于一处。
那一刻,忽然希望就这样瞬间老去,便是一生一世,便到了沧海桑田,便成全了海枯石烂至死不清。
一刹可成永恒,一刹不同万年。
风府的大门打开,一缕灯光盈出,照着门前静立的杜康与石衍。
他抬手,抚过她的眼角,指尖一片湿凉,然后瞬间漫延开来,一路至胸口,如此的沉重冰凉,“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他幽幽道,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生怕少看了一眼,“影,蹦晔且辉拢缃褚嗍且辉拢鲆辉卤闳媚阄义氤咛煅摹!?
她闭目,深深吸气,然后松开手,缓缓抽离,“四哥,我们总是阴差阳错。”
那一语如同利刃穿胸,她与他皆痛不可当。
何曾无心,忒是情深,可他们总是失之交臂。
“四哥,久罗山上便已注定。”风独影转过身背对着丰极,就怕对着他会说不出做不到,“从今以后,你是兄,我是妹……”心头痛得难以再继,她顿住,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四哥,我们各自珍重。”话落,她即抬步向着风府的大门走去,走得极快,仿佛害怕背后的挽留。
丰极不由自主张口,抬步,可是眼前仿佛有无形高墙厚壁,令他不能唤,不能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入风府,消失于那一片灯火里,然后大门紧紧闭合。
静静站着,呆呆望着,心死如寂,心灭成灰。
“大人。”石衍提着一盏灯笼轻声唤着。
仿如冰像的人缓缓回神,然后转身,抬步回走。
依旧是两个人,可是先前的安宁静谧已是荡然无存,这一刻天地是如此的空旷寂寥。有明灯相照,可他什么也看不清,脚下虚浮,仿若游魂。
石衍提灯跟着,偶尔窥一眼丰极木然无情的面孔,心不由捏得紧紧的。
走了两刻,到了丰府。
跨过门槛,转过前院,穿过中庭,眼见到了丰极住的“苍梧院”,正待推门,便闻一声“退下!”
石衍微怔,然后默默退下。
丰极推开院门,抬步走入庭院,然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一点也不在意寒冬里石凳的冰凉。
静静的坐着,周围亦是一片沉寂,只有夜空上冷月寒星洒落清辉相伴。偶有寒风轻掠,如冰刀冷剑刮面,却感觉不得丝毫的冷与痛,这一刻,心头的冰寒与剧痛已盖过世间一切。
这么多年,他与她一步之隔,虽是苦,虽有痛,可他守着,等着……或许是守一份遥远的幸福,或许是等一份刻骨的绝望,只要还没走到最后,便还有希望,即算那可能是虚幻的,但那是他唯一的盼头。
而今日,今夜,终于到了尽头。
宫门前,他甚至希望她不要答应,那说明她心里有他,她依旧在意着他。
可是,她答应了,与他静静相伴走一程,从此以后,她将斩断情丝,她将淡忘情怀,她的心里不再有他。
叮……
一滴水珠坠落石桌,那轻悄的声响在这寂无声息的冬夜里显得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惊心。
叮……叮……叮……
两滴,三滴,四滴,五滴……
一滴一滴的坠落,越滴越多,在石桌上晕开一层浅浅的水纹。
在这寒冷幽静的冬夜,大东最完美的第一人泪如雨下,无声的恸哭,无声的悲痛。
这一刻,他的理智终于溃不成军。
可是,只有天边冷月相知。
十一、心事同漂泊3
过完了年,再立了春,天气便不再那么的寒冷。
随着气温的日渐变暖,眼见着树木发了芽,眼见着柳条儿抽了枝,再一个眨眼间,便是桃李芬芳的三月暖春。
在这满目翠绿,遍地红花的春日,帝都皇宫里、将军府里,上上下下都无踏春赏花之心,只因离别在即,太仪府选定的七王离朝之日便定在了三月初六。
七人已将朝中政务与继任者交接,各府仆从则早早收拾准备着行装。
三月初五,皇帝召七王入宫,是夜八人于凌霄殿通官达旦畅饮。
一坛一坛的美酒饮下,饮到半夜,酒量极佳的八人也都是醉眼朦胧了,一个个躺着的坐着的倚着的,醉态各异。
最小的南片月倒在长案下,胸前抱着一团被子喃喃着:“以后再也没人欺负我了……真好…真好…”嘴里说着“真好”的人,脸却皱成苦瓜样,满脸的忧伤。
华荆台则趴在案上,双手抱着酒坛嘟嚷道:“早知道那些金子就不要放国库了,我们八人携了,天涯逍遥去多好啊。”
白意马坐得端端正正的,喝一口酒便自言自语一句:“这酒不苦,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丰极则盘膝坐在长案前,右手支颐,左手抱坛,目光静静望着地面,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
宁静远靠在一张椅上,左手拎着酒壶,右手端着酒杯,唇边一抹温柔得近乎虚幻的笑容。
皇逖抱着酒坛一直灌着,时不时说一句:“以后没我看着,你们可都不要惹事了。”
而窗前的软毯上,东始修倚着圆窗半卧半坐着,半醉半醒间,他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不怎么真实:“凤凰儿,做大哥的皇后好不好?”
风独影已醉得抱不起酒坛,所以她呵呵一笑,倒在东始修膝边,“不要,大哥是这世上最亲最重要的人,所以不能是其他的人。”
东始修笑了,笑得苍凉,迷迷糊糊里依旧伸过手抚着已自顾舒服的枕在他膝上的脑袋,喃喃念着,“凤凰儿……凤凰儿……”
那夜,八人俱醉,然后皆倒在殿里沉沉睡去。
殿外守候着的龙荼听着殿里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时,悄悄的启开殿门,为倒卧在地上的八人一一盖上棉被,然后又无声的关门离去。
夜深人静,漏转光流。
“咚……咚咚咚……”
远远的更声传来,惊醒了殿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