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风独影心头巨震,瞪大眼睛看着地上不动的人。
顾云渊!说过要与她并肩而行的……那是顾云渊!
原来……帝都里痴狂缠着她的是他,战后的癸城外吹笛抚慰她的也是他,东溟海边温柔凝睇她的还是他……
刹那间,心头如被重拳砸中,闷痛得不能呼吸,脑中千百种声音挤入,乱哄哄一片,却又在下一瞬安静空白。
无论是顾云渊,是东溟易三,还是久罗久遥,都已要永别而去……
此念划过脑际,蓦然身躯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瞬即跪坐于地,伸手将伏倒的人扶起,指尖如电挥出点穴止血。可这并不能挽救眼前人的性命,那是夺命一箭,那汩汩流去的鲜血已带走他大半生气。手不由探入怀中,心尖仿被银针狠狠刺了一下。
“将军。”身后传来杜康的声音,那是劝阻。
可指尖还是自怀中勾出了那块三色玉佩,坠着银链在半空中散发着温润的光华。这玉佩是四哥送的,在她十八岁生辰之时,他将这千辛万苦寻来的东西送给了她。
“将军!”杜康的声音里已带急切。
可风独影只是抬指轻轻抚摸一下玉佩,然后指尖施力,顿时玉佩外包的银皮脱去,镶嵌如一体的黑、碧、白三色美玉分开,那刹那如同剖开了心,鲜血淋漓痛不可当!可她手指稳稳的将分开后形若半月的黑、白环玉收入怀中,然后拈起那椭形的碧玉,拔去顶端的玉塞,然后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金色药丸,未有丝毫犹豫的喂久遥咽下。
“将军……这是当世仅有的“苍涯凤衣丹”。”身后是杜康的叹息。
她如若未闻,扶久遥坐起,在他身后盘膝坐下,闭目凝神,一手按他胸前,一手抵他背心,以内力助他化开药力。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风独影再次睁目,入眼的便是身前静静矗立的东始修、皇逖、丰极、华荆台、南片月,看着她的目光欣喜而复杂。
她仰首,冲几兄弟缓缓绽开一朵笑容,淡极的清,炫目的美,如同冰花于夜空悄然开放。
“大哥,久遥于我两次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已与他结成夫妻。”
话落之际,多年前玉师为她批命时的话语划过耳际“……情殇成劫,祸无边。”刹那间灵台空明,一片虚无宁静。她担心了许多年的事,终于还是应验了,原来无论怎样她都躲不过命运。
她的目光自几位兄弟面上扫过,也无波的看了丰极一眼,然后静静的注视着东始修。
当风独影的话落下,几人如遭雷击,个个呆立当场。尔后回神,皇逖紧紧看住东始修,准备随时扑过去抓人,华荆台、南片月则担忧且不忍的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丰极。
也许是这一场出人意料的战争让人疲惫。
所以,尽管东始修眼中浮现震动激烈的情绪,仿若下一刻便会疯狂失控,可是自始至终,他只是静静站着,看着风独影,任千刀万刀自心头碾过,不曾有丝毫的晃动。
而丰极,从他看到风独影起便一直看着她,明明那么近,近在咫尺,可又那么的远,如海天之隔,欲开口,可胸膛至咽喉如被烙铁在滚烙着,痛得无法成言。
那一刻,久罗山上,化作安静的黄泉,窒息的死寂。
六兄妹就那样在那血色修罗场中站着坐着,直到天边升起旭日,为这血色地狱镀上绯色红光,仿佛是天际洒落的佛光。
丰极抬眸,仰望天边血红的朝日。一切都结束了……可炼狱之苦才开始。他恍然一笑,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四哥!”身旁的华荆台、南片月赶忙扶起他。
皇逖飞身掠至,探过他的脉象后,抬掌运气连拍数个穴位,才抬头道:“内伤不轻,又气血耗损过甚,回去需得调养数月,否则……”他没有说完,轻轻叹息一声。
从小到大,最不让人操心的是这个四弟,可有时候最让人不放心的也是他。家族惨剧令他自责甚重,养成事事求全之性,太过苛刻自己了。就如今日,为保兄弟及诸将士,以一己之力对付术法远胜于他的敌人,最后更是以命相搏迫得那人失足坠山,可他自身的损伤……却也是陪了半条命了。
风独影跪坐原处,膝上枕着死活难料的久遥,遥遥看一眼昏迷过去的丰极,一瞬间凤目里雾气氤氲,唇角却微微一弯,浮一朵悲喜难辨的笑。
沁凉的晨风拂过久罗山顶,传送着一道冷彻威严的声音:“传旨:与凤影将军里应外合荡平久罗妖匪,收兵回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是久罗山顶最后的话语。
下卷——江山都老?看鬓方鸦
十、德音莫违1
元鼎三年十月十六日。
休整了几日后,东始修即下旨起程返回帝都。
这一战,皇帝亲率大军扫除了久罗山顶住着的妖匪,颉城的百姓非常的感激他们的陛下,纷纷自发相送,直送出城外十数里远。
行军数日后,大军队伍里的一辆马车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
许多天过去,却不见车中有人出来,每日里风将军的侍卫杜康都要出入数次,可风将军明明骑着马在前边呢。以杜康的身份,能得他侍候的屈指可数,可丰太宰虽是坐马车,可他的马车行在前边呢,而陛下与其他几位将军也都是骑马,就不知这辆车中坐着的是何人,要劳杜侍卫亲自侍候。
带着这样的疑惑,这日大军扎营休息时,便有些士兵聚在一块,猜测着车中人的身份,可大家谁也不知道,偏偏每次扎营林息时也不见车中之人下来,让人好一窥真貌。
士兵们猜来猜去没个结论,也无人敢去求证,于是片刻便散了。
当日,暮色朦胧里,士兵们都围着篝火用膳时,却有一道人影悄悄的走向马车,可是他才到达车窗前,正要拉开车窗看一眼时,身后传来问话声:“你在此干么?”
那人顿时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了。
“转过身来。”身后的声音显然是常年下令的,自有一种不容人反抗的威严。
那人慢慢转过身,忐忑不安的看着风独影。
风独影凤目冷冷扫一眼那人,看其模样可知是一名十夫长,“回答本将!”
那十夫长目光不敢与她相对,只垂着头嚅嚅道:“属下…属下只是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