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琢玉(275)

琢玉(275)

作者:墨书白

人所有的感情、记忆,都存储于神识之中,江夜白要精确的抽取秦衍的记忆,必然是要进入秦衍的神识。

而神识的搭建,就像一栋房子,抽取任何一根柱子,横梁,乃至一块钉子,都必然会导致坍塌,所以江夜白在抽取了秦衍的记忆之后,如果要维护神识世界不崩塌,不混乱,必然是要用什么东西填充在那块位置上。

比如某种情绪。

秦衍此刻所表现的,对于业狱那种近乎偏执的信仰。

因为有这份信仰存在,所以哪怕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他也不想去探索,去询问。

要让秦衍恢复他的感情和记忆,必须要清晰江夜白放在秦衍神识之中的“咒”。

清楚一个接近渡劫之人的咒本就是难事。而要在不伤害秦衍的情况下清除这个咒,那更是难上加难。

但傅长陵必须尝试,于是上他手上捻符咒,围绕着秦衍开始放置阵法。

秦衍看出他画阵的意图,他站在原地不动,剑意紧跟傅长陵,傅长陵每到一个地方,剑意便紧随而上。

“秦衍,你从业狱而来,跨越两界,于问剑城外,夺舍成人。”

傅长陵说着,抬手一个小型法阵按到地上,秦衍的剑光随即砸了下来,傅长陵足尖一点,便落往下一个方向。

“你生于云泽,长于云泽,你是鸿蒙天宫大师兄,你有诸多师兄弟妹。你曾说要以命护云泽,锄强扶弱,维护正道纲常。”

“不必多说。”秦衍长剑似如带了雷霆,“轰”的一声巨响,就在傅长陵身前砸出一道深坑。

傅长陵从秦衍剑下堪堪滚过,喘息着单膝跪在地上,秦衍抬眼看他,漠然出声:“提剑。”

“你是我师兄,”傅长陵喘息片刻,重新捻诀,“我不提剑。”

话音刚落,傅长陵手下法阵朝着秦衍方向一路蜿蜒而去,秦衍纵身而起,那光纹动作更快,似如一只手一般,骤然抓住了秦衍的脚,而后就带着傅长陵所描述的记忆往他脑海中直逼而去。

秦衍下意识抬剑急斩,但只是片刻,却仍旧让他头痛欲裂。

他知道傅长陵是在用道修的攻击,便不再给傅长陵时间起符,瞬间出现在傅长陵面前,剑极快挥砍而去,威吓道:“提剑!”

傅长陵被秦衍的剑一剑划过脊骨,他就地一滚只守不攻,手上法诀一个一个按在地上,反复念叨着往事。

“你师姐名叫谢玉清,是一位无情道剑修,她与你一同长大,对你照顾非常。”

“你师弟云羽,平日很爱说话,但修为普通,他崇拜你,总是跟着你,帮着你打理庶务。”

“你养了一只灵狐,取名大花,你住的地方,是你师父修建,那屋子里有一道月拱门,你在大殿下埋了酒,经常躲着喝酒。”

“你和我第一次见面,是在你八岁,”剑骤然贯穿傅长陵的肩头,傅长陵疾退开去,抬手将纹路按在地上。

地面上纹路无形开始围绕向秦衍,他们像藤蔓一样暗中纠缠向对方,然后交织成暗网,悄无声息落在秦衍脚下。

秦衍觉得有什么在疯狂进攻着他的神识,让他眼前模糊,来来回回都是幻象。

傅长陵说的每一个画面都在他脑海里环绕。

傅长陵说他上山,说他拜师,说他跪在他面前叫师兄,说他跟着自己,被大花咬着去试剑台早训。

这是他的记忆。

可他不需要,不必拥有这样的记忆!

他意识到那一刹,秦衍依稀听到江夜白一声唤:“晏明。”

业狱众生用手推着小舟度过溺水,白骨大片大片浮在河面的画面卷席而来。

秦衍拔剑而起,用尽全力,朝着傅长陵只扑而去!

“鸿蒙天宫宫主册封大典,你缺一块玉佩,我给了你一块。”

话音刚落,秦衍的剑骤然贯穿傅长陵的身体,傅长陵闷哼出声。

秦衍颤抖着手,抬眼看向被他长剑贯穿了胸口的青年,漠然出声:“还不拔剑吗?”

“你就一直记着,”傅长陵喘息着,勉强笑起来,“要还我……这块……玉佩。”

秦衍剑拔出再一次捅进他的身体,他好似全然不在乎,只道:“这不重要。”

“第二次见面,是在璇玑密境。”

傅长陵说着,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那时候我看不见东西,是你救的我。”

傅长陵目光微动,他感觉鲜血从身体里疯狂奔涌。

设置阵法消耗了他太多灵气,他根本无力去愈合与他能力相近的秦衍所造成的伤口。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似乎都显艰难。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面前人,竟有一种疯狂的快意涌上来。

也好。

如果死在这里,死在他剑下,也好。

当年他亲自送他上审命台,他逼他手剖情根。

秦衍从不怪他,从不恨他,甚至于连赎罪的机会,都从不曾给他。

如今他要他的命,他也给得心甘情愿。

“你让我拉着你的剑,带我走好长好长的路。”

傅长陵说着,抬手握住他的剑,捏紧了剑柄。

剑刃划破傅长陵的手心,鲜血低落下来,傅长陵盯着他:“我们在那里定亲,你为我差点死在璇玑密境,我便撑着碎裂金丹救你,分开的时候,你说要我等你。”

“我等了好久。三十年,两辈子。”

傅长陵含着泪笑起来:“秦衍,你记不记得,你喜欢我?”

“滚开!”

秦衍心绪大震,剑气猛地震开傅长陵。傅长陵被他甩到远处,一口血呕了出来。

秦衍满脑子都傅长陵说的画面,傅长陵喘息着倒在地上,血在阵法上蔓延。

在无垢宫内一直观战的江夜白豁然起身,明修急道:“魔尊,岁晏他……”

“不能过去。”

江夜白捏紧了扶手,颤抖着道:“若有差池,他的识海就毁了。”

“那怎么办?”

明修转头看着江夜白:“若是他想起来了,他跟着傅长陵走了怎么办?”

江夜白说不出话,他只看着阵法里的秦衍。

他一身白衣,手死死捏着那把他送他的枕雪。

哪怕此刻大约已经是痛到极致,他还是保持着一贯冷静的姿态。

傅长陵说的过往在他眼前清晰展现,可他识海之中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死死抗拒着那些片段的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