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应该的啊
顾楚生想不明白,她这样喜欢他,愿意为他跑了所有名誉私奔,怎么就这样了呢
顾楚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听外面楚瑜道:“正是小侯爷派妾身前来救顾大人,如今张灯已为我卫府所救,顾大人所做所为,我卫府均已悉知,如今顾大人为姚勇追杀,小侯爷担心顾大人安危,便让妾身过来,救顾大人回京之后,将姚勇之事呈禀圣上,为顾大人主持一个公道。”
顾楚生没说话,他听着楚瑜一口一个“我卫府”,觉得内心仿佛是被刀割一般。
卫府和她什么关系卫珺都死了,卫珺明明都没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圆房,她可能见都没见过那个男人,就要把一辈子送给那个男人了
他脑中无数情绪翻涌,让他一贯的理智几乎都要毁了去,可他却仍旧控制着自己,看着床帘上绣着的梅花,平静道:“小侯爷下一步,是打算让我去告御状,他再联合其他人保我。就不知我和陛下耗着的时候,小侯爷还有什么打算”
楚瑜听着顾楚生分析,顾楚生向来足智多谋,她也一贯信服,便道:“顾大人说的打算,是指什么打算”
“我这份状纸,也不过就是在陛下心中埋颗种子,不知道小侯爷可有其他准备,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让它生根发芽”
“这个,自然是有的。”楚瑜为了给顾楚生安心,若让顾楚生知道自己要单枪匹马去扛姚勇,他绝对不会干,只能安抚道:“顾大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事情,小侯爷自会安排。”
“卫大夫人可知,顾某做此事,是搭着生命风险在做”
顾楚生看着梅花摇摇晃晃,觉得自己已经压抑不住了。
人就在外面,他掀开帘子就能看到,他再往前一步就能拥抱。
然而他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叫一声,卫大夫人。
楚瑜听着顾楚生的话,不免笑了。她就知道顾楚生做这些事必有所图,于是她抿了口茶,含笑道:“顾大人放心,事成之后,卫家绝不会亏待大人,顾大人想要什么,大可说来。”
她想,此时此刻的顾楚生,要的不过是官场上的那些好处,这点东西,哪怕顾楚生不说,她也会说动卫韫给,就顾楚生的能耐,就当个县令,着实可惜了。
可是里面人却是许久没说话。
楚瑜有些疑惑,询问了一声:“顾大人”
“阿瑜,”里面的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夹杂着顾楚生嘶哑的声音:“如果我想要你呢”
这句话出来,楚瑜整个人都懵了。
顾楚生闭上眼睛。
其实不该在此刻说出口的,可是他受不了了,他安耐不住了。他见不得她这样云淡风轻抽身世外,也看不得自己这样苦苦隐藏狼狈不堪。
以前多少人骂过他顾楚生狼子野心,这话的确不错。
他从来都是一匹孤狼,他看中什么,就一定会咬死了,绝不放口。
“你成婚前,曾给我一封信,邀我同你一起私奔。”顾楚生慢慢睁开眼睛,撩起帘子,露出他精致如玉的面容。
少年眼神里带着血性,带着狂热的执着,他盯着楚瑜,认真开口:“我答应了,如今我来了,你随我走吧。”
第四十二章(6.18二更)
楚瑜没说话。
她沉默着, 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她怕自己一个冲动, 跳起来捅面前这个人一刀。
他让她跟他走。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 代表着他轻飘飘的, 否认了她六年的努力,六年的苦楚, 足足十二年,都被这句话否定得干干净净。
她爱他十二年, 恨不得将心肝全给了这个人,就为了这一句话。可是他没给她。反而在重生这一辈子,她什么都没给过他的时候,将这句话给了她。
是她错了么
上天让她重生回来,就是要按着她的头一巴掌抽过来告诉她,她错了
不是顾楚生年少时不爱她,是她磋磨了顾楚生的爱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为了保护他费尽心思,伤痕累累。她在时光岁月里磨平了棱角, 变成了当年的顾大夫人。
她本来是可以一马鞭把嘴碎的女人抽下马回头去熬十根军棍的人, 却在他身边学会了虚伪,学会了沉稳含着笑, 像一个后宅妇人一样和别人唇枪舌战。
她本来是一个在战后围着篝火和将士们拍着酒坛子痛饮高歌的人, 却在嫁给他后,像猛虎一样拔了自己的爪牙, 成了一直乖顺的猫。
他总说她不好, 看不惯她的做派, 但如果他真的去看过,怎么看不见,顾大夫人和楚瑜,根本就是两个人。
她为爱情失去了自己,也难怪别人看不起她。
看着楚瑜沉默,顾楚生有些不安,有些忐忑出声:“阿瑜”
“不要这样叫我。”
楚瑜抬骤然打断他,顾楚生脸色有些苍白,楚瑜抬眼看着他。
少年的顾楚生,上没有后来那股子戾气,后来顾楚生为官十二载,在官场之上,再没有了少年时那份傲气热血。此刻她看着顾楚生,他还干干净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了自己所有翻涌的情绪,往后退了几步,重新跪坐下来。
“年少不知世事,冒昧求君,是吾之过。”
她静静看着他,眼神决绝:“然而,如今妾心已明,烦请顾大人将那少年玩笑之事,当做过眼云烟吧。”
听到这话,顾楚生慢慢捏紧了拳头:“妾心已明玩笑之事有人将这事当做玩笑,有人会将私奔之事当开玩笑吗”
“你喜欢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清楚。”楚瑜看着顾楚生失态的模样,自己反而平静下来,她看着他红肿的眼,语调平和:“妾身知道,自己年少时喜欢过大人,十二岁那年,那人红衣驾马而来,妾身不甚欢喜。”
听到这话,顾楚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慢慢落下来。
十二岁那年
十二岁那年,城破之时,他本是出去报信,却遥遥见到了那姑娘。
那是他第一次握住一个姑娘的手,也是第一次拥抱一个人。
在她死后,他无数次回想那个场景,那时候的顾楚生还是顾家大公子,他意气风发,少年自满,那时候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
他微微颤抖,抿紧了唇,眼泪簌簌。
他想阻止她后面的话,将所有言语停在这一刻。然而他知道,他得听下去,只有听下去,他才明白自己能做什么。
“楚瑜所求,不过一份温柔。出生以来,父兄不曾将楚瑜当女子,母亲不曾将楚瑜当女子,于是在公子伸手那片刻,楚瑜当公子是救赎,故而我爱的不是公子,只是楚瑜以为的幻想。”
说着,楚瑜慢慢微笑起来:“直到嫁给世子,楚瑜方才知道,所谓感情,并非如此。”
“你只见过他一面。”
顾楚生沙哑提醒:“然后他就死了。”
楚瑜轻轻笑了:“虽然只有一面,可是举手投足,他待我极好。顾公子给我的,不过是一个人对待一个普通女子的好,世子给我的,是如珠如宝。上战场后,再忙之时,世子也不忘同我通信。我仰慕世子英雄豪情,他虽战死于沙场,却永存于妾身心中。”
顾楚生说不出话来,他捏着拳头,全身都颤抖。
疼啊,怎么这么疼呢。
他为什么要重生这一遭,为什么要回来,亲耳听着楚瑜说,她对他的爱情,从来只是一场自以为是。
她以为他不知道吗
他知道,可是他一直自欺欺人。那么多年,他都知道她爱慕的是那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从来不是他这样躲在黑暗之中玩弄权术的政客小人。如果她向往的是烈阳,他就是阴月。
她看错了人,她自以为是对,只是她这人一向执着固执,才能一执着,就是六年。
六年后她终于受不了,终于要和他和离。
那一天他一直等着,她这犹如空中楼阁的爱,他怎么不知道只是一场幻想。
有一天她会梦醒,有一天她会看清。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只能在这痛苦中,打着转,再出不来。
所以他多少次告诉自己讨厌她,多少次告诉自己厌恶她,年少的时候说着说着就以为是真的了,直到她死了,再也说不出这样伤人的话了,他才敢慢慢打开自己紧捏在手里的心纸,看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