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她领着众人来到祠堂前,众人焚香净手后,她带着众人跪在祠堂之中,她在第一排,剩下五位少夫人在第二排,一行人举香叩首后,楚瑜上前去,抬起了卫忠的灵位,又让管家捧起了卫珺的灵位跟在她身后,后面的人便一一取过自己的夫婿,等再往后,就按着顺序带走其身份相应的灵位。
卫家四世一百三十二人,楚瑜带着灵位走出卫府大门,其他人列成两排跟随在后,白衣如雪,唯有手中灵牌黑得刺目。
他们浩浩荡荡朝着宫门走去,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侧目。
来到宫门前时,看到那一片白色,守住宫门的侍卫便心里有些发虚,在楚瑜来到门前时,侍卫们骤然拔刀,提着声音道:“来者何人”
“镇国侯府世子妃楚瑜,携卫府四世生死诸君而来,求见陛下”
听到这话,侍卫们面面相觑,长官上前来,恭敬道:“少夫人可有入宫圣旨”
“无。”
“那,”长官有些迟疑:“少夫人何不让人通禀后,得陛下召见再来”
“若陛下肯见,妾身又何须如此”
楚瑜抬眼看向对面憨厚的汉子,微微一笑:“此事妾身知道大人难做,妾身并非为难大人,只是劳烦大人通禀陛下,”说着,楚瑜便捧着灵位,双膝跪了下去:“卫家满门,不见陛下,便是跪在此处化作风中石,亦不会归。”
楚瑜一跪,后面人便跟着跪了下去,浩浩荡荡一大片,白的衣,黑的灵牌,看上去整整齐齐,如浪潮一般荡漾跪下时,震得人心为止发颤。
那长官犹豫了片刻,终究道:“那容下官向陛下禀报。”
长官说完之后,便转身进了内宫,卫家众人就这么跪在地上,王岚坐在马车里,抱着卫荣,从车帘里看着外面,颇为忧心。
今日艳阳高照,倒也算个好天气,卫府一百多人跪在这里,倒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只见秋日阳光落在众人身上,反射出灼目的光芒。
那长官说是进宫去询问天子,却是去了之后再没回来。可楚瑜也不在意,今日摆了这么大的架势,就是为了给天子的台阶铺得高一些,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声势越浩大越好。
楚瑜往宫门口一跪,这消息立刻传遍了华京,然而所有人都各自有各自的盘算,都等着宫里那位的消息,一言不发。
等到第二日清晨,大臣开始陆续上朝,楚瑜却还是堵在那宫门口。最先来的丞相舒磊一看这架势,立刻放下车帘,同侍从道:“换一个门,不从此处入。”
侍从有些疑惑,转头看向舒磊:”大人,这是为何”
“英烈在此,我等又怎可抢道”
舒磊瞪了侍从一眼:“我走侧门就行。”
有了舒磊开这个头,所有人到宫门前,都绕道而行,直到谢太傅到时,他停下来,随后来到楚瑜面前。
“卫少夫人”
谢太傅叹息出声:“您这又是何必”
“卫家唯一的血脉尚在狱中,我身为他长嫂,又怎能安稳坐于家中”
楚瑜抬眼看向谢太傅,她已经跪了一天一夜,面色有些憔悴,谢太傅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说着,他摇了摇头,负手从宫门进了宫中。
楚瑜抬头看着谢太傅的背影,明了了谢太傅的意思。
跪的时间还太短,还配不上这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闭上眼,没有多说。
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事,直到最后,御史台一位年轻的陈姓大臣终于忍不住开口出了声:“陛下,卫家如今满门老小都在外跪着,卫家乃四世三公忠烈之家,哪怕卫忠犯下滔天的罪过,也不能这样对这样的忠义之家啊”
听到这话,曹雄便站了出来,怒道:“陈大人此言差矣,七万人马岂是儿戏,按照老夫之言,今日卫忠犯下的罪过,哪怕吵架灭族,亦是足够的”
“曹大人未免太过逼人,”那陈御史涨红了脸:“哪怕是民间犯法,亦有留养之法。如今卫韫乃卫家唯一的血脉,莫说卫韫还未认罪,哪怕是认罪了,也应是照顾母亲至善终之后,再来接受惩处。此乃人伦之理,曹大人之想,着实过于残暴了”
曹雄闻言大怒,和陈御史当庭吵了起来。然而两人也算不上什么实权人物,吵了一早上后,此事也就罢了。
楚瑜听闻了此事,她知道,此事在朝中越吵得大、吵得急,那离陛下一份“满意”,也就越近了。
楚瑜并不着急,安安稳稳跪着。
头一天艳阳高照,第二日就阴雨绵绵,体力不好的,开始陆续倒下,便又人抬了回去,只留一座灵位,继续陪伴着众人。
待到第三天早上,太阳又辣又毒,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而朝堂之上,为卫家争执的人也越来越多。
待到第四天,暴雨,跪着的人也只剩下了一半。这一日,长公主也来了,她从华丽的凤车上走下来,轻轻瞄了楚瑜,随后朝着楚瑜拍了拍肩。
楚瑜感觉暴雨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仿佛是被千金捶打。
她艰难抬眼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却是含笑说了句:“被担心,卫韫马上就回来了。”
说着,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衫,抬手将发挽到耳后。
“本宫要打的仗,便从来没有输过”
第二十五章
说完, 长公主便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如今处于身后已经零零散散只跪了几位身体还好的士兵和蒋纯姚珏,这两位都出身将门, 和楚瑜一样也算自幼习武,虽然没有楚瑜这样的武艺,但也算健朗。
姚珏虽然是庶女,却自幼颇受宠爱, 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每每抬头看见楚瑜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她便觉得自己不能倒下。
她虽然和卫风打打闹闹,觉得这人恼人至极,可是到最后这条路上, 她却还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楚瑜抬眼看着宫门, 如今长公主出面,便是时机到了。
不出楚瑜所料,长公主进门时, 朝上已经为着这事儿争得焦头烂额,谢太傅带着人据理力争, 而太子带着另一批人拼命阻拦。
长公主进去时, 谢太傅正用笏板指着姚国公怒喝:“这七万军之事, 你姚家敢让我细察吗你要是敢,老臣即刻请命,亲赴边疆, 看看这七万军之事到底是如何”
“谢老儿你休得胡言乱语”姚国公急得大吼:“你要查便查, 我姚家坦坦荡荡, 有何不敢让你查的”
“哟,这是做什么啊”
长公主声音从外面凉凉传来,众人抬头看去,便见一个女子身着金缕衣,轻摇团扇翩然而入。
皇帝见得来人,赶忙起身,诧异道:“长公主怎么来了”
长公主与皇帝一起长大,深得帝心,有不用通报便可上朝的特权。只是长公主从来也是识时务之人,虽有特权,却从不曾滥用。
如今她过来,太子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觉得不好,长公主朝着皇帝行了礼,皇帝皱着眉头,一时有些尴尬。
他才给长公主下了禁足令,长公主却就这样大大咧咧出现在了朝堂上,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便是打了长公主的脸,到时候这位姐姐怕有得气要出。
皇帝沉默之间,便见长公主跪到地上,扬声道:“陛下恕罪”
长公主这一跪把皇帝吓了一个哆嗦,忙道:“长公主罪从何来”
“四日前,陛下方才给长明下了禁足令,长明今日却强行来到殿上,耽误陛下议事,此乃罪一。”
皇帝没说话,他本也在恼此事,如今长公主先道了歉,他气消了三分,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过来”
“此乃罪二。长明听闻卫家遗孀如今长跪宫门之外,虽知陛下乃严守律法之君,却仍旧动恻隐之心,来此殿前,想为卫家求情,求陛下网开一面,饶了那卫六公子卫韫罢”
话说完,满堂就安静了,只听长公主声音哀切:“不知陛下可曾记得,陛下年幼时,曾摔坏一只玉碗,陛下向先帝请罪,先帝却未曾惩罚陛下,陛下可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