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终于长大。
不再是那个看着哥哥上吊,看着父亲被打断肋骨,看着母亲离开,面对人生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
这一次,他的反抗,成功了。
两边案子同时审理推进,记者和远道而来的群众都在门口苦等。
叶思北在房间里苦熬时间,许久后,听见工作人员走进来问她:“叶小姐,要宣判了,你要不去法庭上听判?”
“可以吗?”叶思北有些诧异,工作人员点头,“现在你可以以原告身份上庭。”
叶思北迟疑着,她点了点头,站起身,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走到了法庭上。
她拘束坐到旁听席上后不久,就看见范建成也被带了上来,范建成和她目光相对,他本是气势汹汹,但和叶思北对视片刻后,他还是不自然扭过头去。
除了叶思北,还有好几个女人也走了上来,她们都是这个案子的原告,大家没有说话,目光交错,点了点头,便是打了招呼。
一众人等了片刻,审判长带着人走进来,坐上自己的位置。
审判长简述了案情后,念出了判决:“本院认为,范建成基于本身社会优势地位,采取使用药物、暴力、威胁等方式,不顾妇女意志,强行与妇女发生性关系,其行为构成强奸罪。2008年至2018年间,范建成共性侵九人,符合强奸罪加重情节,依法应当在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的幅度内判处刑罚。案发后,范建成为逃避刑责,于一审中通过授意赵淑慧隐匿伪造证据,致使受害人一审败诉,对自己犯罪行为毫无悔过之心,可见主观恶意极强,社会危害性极大,无任何减轻情节。我国目前虽保留死刑,但严格控制和慎重适用死刑,综上所述,我院认为,此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裁定如下:判处被告人范建成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两年……”
叶思北听着审判,当年那句“无期徒刑”出来时,她感觉什么都听不到了。
范建成听见判决那一刹,整张脸变得惨白,片刻后,他惊叫起来:“我要上诉!我不服,我要上诉!”
叶思北和其他几个受害人看过去,范建成跌跌撞撞从旁听席上往前冲,试图去拉扯审判长,法警察觉他的意图,立刻冲上去,将他死死按住。
叶思北远远看着范建成挣扎,她隐约听到有人哭出声来,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回去,站起身走到范建成面前。
范建成还在挣扎,在叶思北走到他面前时,他不由得愣住,叶思北停在他身前,他仰头看着她。
“不该和我们说句对不起吗?”
叶思北轻声问,范建成呆呆看着叶思北,片刻后,他猛地反应过来。
“对不起,”他激动出声,“我们和解,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们和解,对不起,对不起!”
叶思北听到这声对不起,她神色平静。
范建成拼了命想来抓她的裙摆,法警死死按压着他,叶思北看着这个痛哭着的男人,缓慢开口。
“范建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她声音不大,范建成完全听不进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哀嚎着:“放开我,我要上诉!我要上诉!”
“你说对不起,只是一句话,”叶思北看着他,声音艰涩,“可我说没关系,却要一辈子。”
“冤枉!我冤枉!不至于的呀!不至于啊!法官你是不是收钱了!你收钱了对不起?!”
“王八蛋!”听到这句话,原告席上坐着的人终于忍不住,有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就冲上来要打他。
场面乱成一片,叶思北看了一会儿后,叶念文走下来,拉过她的手:“姐,走吧。”
叶思北最后再看了那一片混乱一眼,她点点头,跟着叶念文走出去。
虽然是冬日,但这是个晴朗的日子,她一出法庭,就看见阳光落在庭院里,她走出大门,就看见长廊不远处,一个面上带着胡茬的男人站在原地,微笑看着她。
阳光落在他身上,叶思北微微一愣。
“思北,”秦南沙哑开口,“杀人中止,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
叶思北呆呆看着他,秦南笑起来:“当庭释放,我就来找你了。”
“姐,缓刑的话,姐夫只要在缓刑期间不犯事儿就行了。”
叶念文推了叶思北一把,提醒她;“快过去啊!”
叶思北眼眶微红,片刻后,她狂奔向前,猛地扎入秦南怀中。
秦南拥抱着叶思北,像是拥抱着失落在外的另一半灵魂。
“思北,”秦南声音沙哑,“我长大了。”
“我也是。”
叶思北仰起头,她看向他,笑起来:“我成人了。”
他们终于在二十八九的年纪,学会了怎么和世界相处。
学会了怎么面对这个世界给的善恶,给的沉重,给的阻碍,给的大声叱责,给的鼓舞欢喜。
他们沐浴在阳光下,那一刻,他们觉得,这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了黑暗之地。
那天同时宣判的,还有赵楚楚和赵淑慧。
赵楚楚构成伪证罪,理应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但因主动自首,为案件推进提供了关键性证据,减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一年。
赵淑慧构成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理应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虽有自首情节,但隐匿证据后果严重,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不得缓刑,但羁押期以一抵一,实刑四个月。
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审判,叶思北带着秦南回到家中,她和秦南一起在叶家过了年,开年的之后,她带上最后的东西,坐上秦南的车,一起开完省会。
离开时,黄桂芬和叶领、叶念文来送她,黄桂芬站在车旁边,还在叮嘱:“你出去,就两个人,外面人生地不熟,到时候又被人欺负,你别回来。”
叶思北笑着没说话,她只是朝黄桂芬摆手:“妈,我走了。”
黄桂芬满是嫌弃:“走走走,谁留一样?”
叶思北没接腔,秦南挂挡开车,叶思北抱着高中那张合影,感觉车动了起来。
春日带了几分暖意,车开了没几步,叶思北就听见身后黄桂芬的哭喊:“思北!平时回来看看啊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