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慧沉默下来, 好久,她才开口:“赵楚楚是自己辞职的,你弟也是。”
“你们给一个不可能做的选择, 这叫主动辞职吗?!”
“这和我没关系!”
“今天这些记者, ”叶思北一字一句强调,“也和我没关系。”
这话出来,没有人再开口,静默之间,叶思北转头看穿梭的车流, 好久,赵淑慧开口,语调喑哑:“叶思北,不是只有你付出了代价,这些日子我们家也很难,走到这一步,你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吗?”
叶思北看着窗外,沙哑出声:“没有。”
说完,她直接挂了手机,扔到一边。
秦南转头看她,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她像是抓住了一块浮木,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回到家后,他们也不敢开灯,怕记者去而复返,就躲在家里用手电筒照明洗漱。
折腾了一整天,秦南有些疲惫,他躺在床上想要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叶思北摸索着洗完澡出来时,就看见秦南躺在床上熟睡。
她犹豫片刻,上前轻轻给他盖了被子,然后躺回了被窝。
躺上去的后,感觉有个人睡在她身边,她睁着眼,好久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秦南的手。
秦南感觉到叶思北的动作,他勉力睁开眼睛,叶思北在黑暗中看着他,他们两静静对视,秦南突然开口:“害怕吗?”
“怕。”
叶思北坦然承认,秦南侧过身,他看着她:“怕为什么不主动说呢?”
“已经给大家添很多麻烦了,”叶思北低头,“不想再让你们担心。”
他们两在床上面对面拉着手,秦南有些不知道做什么,好久,他轻声询问:“我可以抱你吗?”
叶思北抬头,她注视着这个人的眼睛,她从他眼里汲取力量,她感知到,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边,无条件、无理由得支持她。
她眼里带着水汽,忍不住笑,哽咽反问:“我可以抱你吗?”
秦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力抱住她。
他们两人在黑夜里相拥,叶思北过于用力抱着这个人,以至于手都开始打颤。
她轻轻低头,将额头靠在他胸口,低低呜咽出声。
那一夜不仅是叶思北没有睡着,赵淑慧也没有睡着。
范家住在南城高档小区,有门卫守在外面,记者进不去,就给赵淑慧打电话。
赵淑慧接了两个电话后,把手机关了,然后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相关的关键词。
微博上已经有了这件事的话题,许多正规媒体参与的话题叫 #南城高管职场性侵#,但冲得更快的则是 #强奸还捂嘴# #强奸报警遭追打#之类更情绪化的话题。
赵淑慧随便点进一个话题,就看见第一条就是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似乎是转发的,博主发了两个“哭”的表情,然后写着:怎么办,看这张照片我已经哭出来了。
赵淑慧把目光落在照片上,认出这是叶思北的家。
叶思北穿了围裙,用布把头发包裹着,背对着画面,垫着脚尖刷墙。
“婊子”已经被她刷干净一个“女”字旁,鲜红的“表子”在单薄的身躯旁边,显得刺眼又恶毒。
赵淑慧往下翻,看见各种各样的微博,明显是有南城的人整理了这次事件,他们甚至梳理了时间线,从叶思北受害、报警、家里被泼油漆,一一发上去。
有很多人说着:“我要给小姐姐捐款,我要支持小姐姐!”
“我的天,是我就坚持不下去了,小姐姐怎么做到的啊?”
“受害人无罪,不需要问责!”
“官方立案了吗?起诉了吗?绝对不能放过那个狗贼!”
除了这样温和的言语,也有很多激进骂人的话:
“那个强奸犯是什么垃圾,他有女儿吗?他不怕自己女儿未来也被人搞吗?”
“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种人渣?”
“他结婚了吗?他老婆是垃圾回收站吗?他老婆都不出来道个歉的吗?”
赵淑慧一条一条往下翻,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里越来越多看到的,就是各种辱骂,各种羞辱,有人八出了范建成的名字,范建成的长相,范建成的工作,然后找到了他们家的照片。
“他居然还有女儿?这种人也配有女儿?”
“终于知道他老婆为什么能接受这种人了,心丑人也丑。”
“他家住的房子这么好,是不是有猫腻啊?快查一查。”
……
辱骂之词纷争而来,赵淑慧在夜里抱住自己,痛哭出声。
范建成的母亲发现凌晨都灯光不灭,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想要训斥儿媳,看见赵淑慧满脸是泪,她不由得慌了:“怎么了?建成出事了?”
赵淑慧摇头,她说不出话。
范母急急上前,拉住赵淑慧:“你说话啊,你哭有什么用?”
“妈,”赵淑慧终于崩溃,她抬起头抬头,哭着询问,“建成不会的,不会的对不对?”
“他那么好的人啊,”赵淑慧抓着范母,“他怎么可能这么坏呢?”
“我没有那么坏,我也是被逼的,我没有办法啊……”
“别哭!”范母红了眼,训斥她,“别吵醒雯雯。”
赵淑慧听到这话,咬住下唇,压抑着不出声落泪。
那一刻,她想念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她想,如果她不是范建成的妻子、范雯雯的母亲、范家的儿媳,她只是赵淑慧,她的母亲一定会抱着她,会告诉她,怎么样才能走一条正确的路。
可身份已成枷锁,她难以做回自己。
赵淑慧在家中痛哭时,叶家也没有睡下,赵楚楚一个人坐在叶念文的房间,叶家三口坐在客厅。
明明有人在,家里却没有一点声音,他们不敢开灯,不敢出声,安安静静坐着,好久后,叶领叹了口气:“思北怎么这么倔,她要是愿意低头,去和范家谈一谈,这些事儿就完了。”
“你还不明白吗。”
叶念文有些疲惫:“如果能低头,姐早就低头了。就是因为没低头,才走到现在。她如果不告,范家不会来和她谈条件,现在范家来和她谈条件,无论给多少钱,姐都一辈子背着诬陷的罪。爸,”叶念文抬头看着叶领,“你这是把姐往绝路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