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秦书淮慢慢道:“陈大人如今不过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的刺史,那算是得道升天了。
而陈梓轩听着这话,无论是秦芃的夸奖还是秦书淮的犹豫,他面上都沉稳不动,仿佛与他无关,大家不由得暗中点头。
选了这么几日,这个人的确相对最合适不过,虽然没有什么极其出众之处,但平庸守规矩,也是一种优秀。
至少,他不站队。
张瑛心里舒服了很多,他心知扬州刺史这个位置秦书淮是不会让的,他也不想再和秦书淮争执,见秦书淮还不肯松口,立刻道:“臣以为陈大人极好!”
张瑛说了,章诚也道:“臣也以为,陈大人虽然年纪轻了些,但为人沉稳可靠,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国家不能以年龄判别人才,说句冒失话,”说着,章诚抬眼看着秦书淮,意在施压:“摄政王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可摄政王仍旧能北平外敌,内理朝政,不是吗?”
听了这话,秦书淮没有接口,张瑛极为舒服。
章诚是个不站队的清流直性子,他这么怼秦书淮,张瑛瞬间觉得自己有了盟友。
虽然他知道章诚是为了尽快解决扬州刺史一事,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统一了战线。
秦书淮送了口,扬州刺史便落在了陈梓轩身上。而后秦芃一并又让顺天府自己推选,选出了一位叫简纯的人来担任顺天府尹,双方争执了许久的两个位置,终于尘埃落定。
等下朝之后,张瑛追着章诚去,打算请章诚喝酒,秦芃见人散了,她也不走,见江春推着秦书淮的轮椅离开,她小跑着追上去,秦书淮给了江春一个眼神,江春便退后去,秦芃很自觉上前给秦书淮推轮椅,噙着笑道:“摄政王是打算往哪里去?”
“乾春殿。”
这是秦书淮办公的地方,秦芃调了方向,见周边没人,这才开口道:“今日谢谢你了。”
“嗯。”
“事情完了,”秦芃说了正事:“陆祐该放了吧?”
“姜漪的尸体和证据,你该先给我。”
“好。”秦芃果断点头:“我今晚就让人送到府上。”
这话让秦书淮有些诧异,但他面上不显露,只是道:“不怕我拿到证据,就杀了陆祐?”
“哪儿能啊?”秦芃笑了笑:“您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
秦书淮不语,片刻后,他慢慢道:“我很好奇,秦芃,你是个怎样的人。”
秦芃低头瞧他,这日风和日丽,到了春季,齐国的天气开始回暖,两人都穿着春衫,春衫材料相比冬装更轻薄一些,袖子宽大,广场上的风吹得秦芃衣袖翻飞,发出衣料碰撞产生的声响。
她抬手理了自己鬓间的乱发,温和了声音:“王爷为何如此问我?”
“你我是政敌。”
秦书淮声音平淡:“但公主似乎对我,并无太大敌意?”
“问我这话之前,王爷为何不问问自己呢?”
秦芃觉得有些好笑:“王爷对我,那才叫真的没有太大敌意。”
秦书淮沉默不语,他对秦芃没有太大敌意,是因为没有必要。
对于一个无权无势,还与赵芃如此相似的公主,他没必要有这样大的敌意。如果秦芃的确碍着他,杀了便是,无需浪费太多感情。
然而秦芃呢?
“王爷,我这个人想得很开。”
秦芃眼里带着柔光,仿佛是三月春色都落在她的眼眸里。
“这世界上的人本来就很坏,背叛、陷害、阴谋、各取所需,所以但凡别人对我好一些,我就觉得,这是我该珍惜的。”
“人的好坏得分开看,别人对我坏是正常的,没什么需要讨厌怨恨,栽在对方手里,这是我自己无能。可别人对我好,这就是别人多做的,我就放在心里,觉得这世界都挺好的。”
“如果不这样想,每个对我好的人总会对我坏,是不是就会觉得很绝望?”
“但如果我能这样分开想,坏是常理,好是超常,是不是就会觉得好了许多?”
说着,秦芃低下头来,看着秦书淮:“王爷是对我好过的,所以没什么对立时,我以朋友身份和您相处,这又有什么呢?”
秦书淮没说话,他心里有些疼。
他想起赵芃来。
虽然赵芃从来没将这些话对他说过,可是他却知道,当年的赵芃,大概也是如此想的。
“这样也好,”秦书淮点点头,慢慢道:“心不动则不伤,不去期望,就没有失望。”
“但是,也有例外。”
秦芃送秦书淮到门口,垂下眼眸:“我也是对人有过期望的。”
至少,在秦书淮喂她毒药前,她心里隐约有过小小的期待,或许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那毒药终究是喂到她口里,当她回想起来,便觉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当姜漪时候,她愤怒,怨恨,一心一意想着杀他。
可等时光冲淡了感情,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情,或许是亲情,或许是朋友之谊,总之当她发现,其实她对秦书淮的期待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可笑时,她突然就觉得,其实没什么了。
谁的背叛陷害放弃阴谋都是常事,她不会因此伤心。
此时到了乾春殿门口,秦书淮转头看她,那瞬间,这人的笑容落尽他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苦涩中带着沧桑,又有些讥讽和说不清的嘲弄。
“你期望过谁呢?”
他问。
“我丈夫。”
第四十二章
她丈夫,那大概是卫炀了。
总不可能是他。
毕竟姜漪对他,大概从来没什么期待。
姜漪那个女人,在他印象里,如果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大概就是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姜漪的时候,还没到达齐国,那时候还在北燕,赵芃从出燕都开始就不舒服,一路上总是昏睡,他怕赵芃病情加重,延缓了路程,一路走走停停。
那天晚上他给赵芃擦干净了身子出来倒水,一出院子,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月色里,她披着黑色的袍子,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模样。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阁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