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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222)

作者:墨书白

千里红妆,的确如此。

行了约莫半月的路程,秦芃终于到了燕都。

燕都同她七年前来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城门缓缓打开时,秦芃看见故土的颜色一点一点印入眼中。

她当着姜漪时,当着董婉怡,甚至于当秦芃最开始的时候,她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有一日回来。

那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呢?大家会欢呼吗,会欢喜吗,她将以什么身份归来呢?

她不知道。

可她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大约是那时候,他的弟弟会依旧如当年一样,扑进她的怀中,含泪叫她一声姐姐。

那时候她可以说,阿钰,姐姐回来了,你过得好吗?

可如今站在城池前,她发现自己连这点最肯定的事,都没猜测准。

她捂住胸口,轻轻咳嗽。

她已经病了一路,赵钰急得不行,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抬手握住秦芃的手,温和道:“芃芃,慢着些。”

如今已经到了燕都地界,赵钰不可能当着众人叫她姐姐。那声芃芃出来,秦芃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而赵钰的心也是抖的。

他想这样呼唤她,已经想了很多年。

两人沉默着到了秦芃住的地方,秦芃已经是力乏,她摆了摆手,同赵钰道:“我累了。”

赵钰有些心慌,秦芃如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风寒迟迟不好,怎么看都不是要好的样子。

赵钰强笑道:“姐姐先睡吧,太医很快就来了。”

两人说话间,一行人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他们轮流上来给秦芃看诊,秦芃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等看完了之后,太医去了另一个房间会诊。赵钰看着秦芃睡着后,去了侧殿,等着太医最后的结果。等了许久后,一个青年走了进来,他是赵钰从乡野里带来的大夫,叫张青,因医术超群,极得赵钰赏识。

张青行了个礼,赵钰摆摆手道:“直接说怎么回事儿吧。”

“风寒久了,邪气入体。”张青言简意赅:“不过臣以为,风寒其次,心病为重。”

“心病?”赵钰抬头,皱起眉头:“心病不治,会怎样?”

“心病不治,久不能医,怕是……”

剩下的话张青没有说下去,赵钰却也明白。

他心里泛苦,秦芃虽然答应了来北燕,可他又怎不知她牵挂谁记挂谁?

“还有一件事……”

张青有些担忧,赵钰抬头,看见张青迟疑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安:“怎么了?”

“公主似乎……已有身孕。”

张青打量着赵钰的神色,将这话说出来。

赵钰面色骤变,张青当即跪了下去,一言不发。

未婚公主怀着孩子,而这个公主还即将成为北燕的皇后,这样大的密辛,张青觉得,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然而赵钰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孩子,而是秦芃受孕后,就再没了转生的机会。

她的命就只剩下这一次了,而她此时心中积郁,久不能医。

赵钰不敢想深,他心里有什么惶恐着,让他端杯子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情绪,才抬起头来道:“之前的大夫都没同我说过这事儿。”

“公主受孕不久,脉象不显,只是臣精于此道,方才诊出。”

听了这个解释,赵钰点点头:“那此事不必声张。”

“臣明白。”

张青恭敬开口。赵钰挥了挥手,让张青退了下去。

而后他又回到秦芃身边去,秦芃闭着眼睛,似乎陷在噩梦里。

她梦见年少时大雪,特别冷。她和赵钰靠在床板上,用一床被子盖着他们,赵钰和她挤在一起,两个孩子瑟瑟发抖。赵钰抬头问她:“姐,母妃呢?”

“她……不知道。”

其实秦芃知道。

他们的母亲,此刻早已忘记了他们,她去了液湖边上,等着那个不会见面的君王。因为她知道君王一定会在下雪的日子看液湖,所以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去苦等君王。

那个晚上特别冷,秦芃忍不住想,如果母妃回来就好了。

她有着从自己宫里带来的冬装,那件棉衣好看又暖和。她只有在想见皇帝的时候,才会在冬天拿出来。

她特别想她母亲回来,把棉衣拿出来,他们三个人盖在一起,就没那么冷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秦芃从床上跳下去,打开了窗户,就看见秦书淮站在门口。

因丧期未过,他头上绑着素白的抹额,穿着一身素衣,看上去仿佛是冰雪雕刻的少年一般。

他手里拿着白狐大氅,因寒冷染让面色带了些青色。他将白狐大氅递给她,声音打着颤道:“你拿着。”

秦芃愣了愣,不解道:“你都冷成这样了,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秦书淮抿了抿唇,递给她道:“我没事,你拿着。”

秦芃忍不住笑了,她将人往屋子里一拉,关上大门就往床上拖道:“你这大氅这么大,咱们三个人挤一挤,够用的。”

“谁和你挤……”

秦书淮忍不住开口,然而两人交握的双手所带来的温暖,又让他不忍离开。

他半推半就被秦芃拉上床,和秦芃挤在一起。秦芃赵钰抱在怀里,和秦书淮靠着墙披着大氅挤在一起。

秦书淮僵着身子,目不斜视,秦芃奇怪看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母亲说,男女七岁不可同席……”

“那那些同床的怎么回事?”

秦芃翻了个白眼,秦书淮红着脸道:“那怎么一样?他们是夫妻。”

“哦,”秦芃点点头道:“那你别担心了,以后我嫁你好了。”

说着,她拍了拍秦书淮的肩道:“我靠靠你行吗?”

秦书淮想说不行,秦芃已经靠过来了。

靠在那人肩膀上,感受着那人带来所有的温度,然而秦芃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格外酸楚,只能是反反复复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秦书淮,秦书淮。

她发了一夜的高烧,赵钰就坐在旁边,听她喊了一夜。

他没说什么,安静给秦芃用酒给她擦着手掌、手臂散热。

听她喊得嘶哑了,还会给她喂点水,润润嗓子。

等秦芃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赵钰通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