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她手中被塞进一段红绸,有人在前方引着她,两侧花瓣洒落而下,她走下台阶,由红绸另一头引着走到花轿,而后有人替她掀起帘子,灵南扶着她跨进花轿。
“琴瑟永谐,鸾凤和鸣,起轿——”
旁边传来长者唱喝,随后花向晚便觉轿子一震,开始颠簸往前。
这不是她第一次成亲。
可这的确是她第一次坐在花轿上,听着这么多祝福之词,经过这么多繁文缛节,嫁给一个人。
以前她一向讨厌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被这么祝福着,听着喜乐,她突然觉得,这样复杂的成婚,似乎也很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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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向晚花轿一路往天剑宗前行时,死生之界,雷霆越发声势浩大。
天剑宗七峰峰主齐聚,紧张看着雷霆中被轰得血肉模糊的青年。
雷霆早已劈开了众人祭出抵抗雷劫的法器,径直一道一道轰在青年身上,青年身上早已无一处完好,却始终不绝生息。
“只剩半步,他就可以窥得天道。”苏洛鸣皱眉不解,“为何突然就……”
“不是突然……”昆虚子痛苦摇头,“是我错了。我早该察觉……这两百年他根本没有真正参悟过,他早就撑不住了。我该早知道的……”
“那他……”白梅英满是不解,“他问心剑到底怎么修到渡劫的?”
“每日一粒绝情丹,”昆虚子沙哑开口,“两百年自欺欺人,他修为无碍,剑道非凡,唯独这颗道心……全靠丹药强撑。他师父死了,晚晚姑娘也死了,这么多年他根本不敢面对,便强行修习问心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这么痛苦。所以早在二十年前,他便已经道心不稳,走火入魔……”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萧问山闻言怒喝。
昆虚子抬手捂住自己额头:“我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他没有办法,你们除了把他关起来,又有其他办法?”
这话让所有人沉默,谢长寂已是天剑宗至强者,他若无法,其他人又能如何?
苏洛鸣想了想,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前方:“事已至此,最重要的就是当下。”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白梅英:“这破心转道,怎会有这么大的雷劫?”
听到询问,白梅英叹了口气,眼中带了几分怜悯:“破心转道,本就不是易事。天道岂容你说弃就弃?二次渡劫,难度更比之前。是死是活,端看长寂本身。”
这话让众人心里异常沉重,只看天雷越劈越狠,雷霆中的青年也气息也越发微弱。
眼看着这人魂魄不稳,白英梅不由得红了眼眶,声音微哑:“可能撑不住了。”
“不行,我要去帮他……”
昆虚子闻言,就要往前,苏洛鸣一把抓住他,激动出声:“你过去,雷劫就不止这个程度了!”
雷劫只能自己扛,若有人相替,天道便会降下双倍雷劫作为惩罚。
昆虚子僵住身子,看着雷霆中的人,慢慢红了眼眶。
众人一时无言,谢长寂是昆虚子一手带大,感情非凡,如今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走到这一步,他们都已看不下去,更何况昆虚子?
苏洛鸣拉着昆虚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拍了拍昆虚子的肩:“师兄,节哀。”
昆虚子不说话,听见雷声沉沉嗡隆,他抬起头,就看最后一道雷劫在云端凝聚,而地面上的谢长寂,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隐约也感知到自己命数已尽,趴在地面上,看着被雷电劈出来的、黑色的泥土。
死生之界很少有这样的颜色,它总是白茫茫一片,冰冷得渗人。
然而黑色他也不喜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生机勃勃的颜色。
喜欢艳丽的红,喜欢桃花的粉,那些都是她的颜色。
当年她说过,天剑宗青松太过古板,如果种的是满山桃花,她就愿意多来看几眼。
于是他挪了满山青松,为她种下桃花。
现下桃花应当开了。
他想着,听见远方有喜乐欢欢喜喜传来,对方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他趴在地面,感觉血液似乎流干流尽,一片桃花不知从何处被风卷来,轻轻落在地面。
也就是那一瞬间,最后一道天雷轰下!
天雷砸在地面,发出惊天巨响。
尘嚣瞬起,所有人被巨浪逼得疾退几十丈。
剧痛砸落在身上,谢长寂用尽所有力气,却只是颤颤伸出手,握住了那片不该出现的桃花。
花向晚。
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在最后一道天雷中紧紧握着那一瓣桃花。
雷霆淹没了这个人,他周身血肉都被击散,白骨也成焦黑。
鲜血淋漓的黑色骨指间,唯有那片桃花,始终完好。
“长寂!”
昆虚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跪倒在地面,嚎哭出声。
雷霆一道接一道,不知过了多久,天雷终于停止。
地面上被这场雷劫击打出一个巨大深坑,尘嚣弥漫,所有人愣愣看着雷劫中央已经完全被尘土遮挡的位置。
过了片刻,一道霞光温柔破开云雾,落到深坑之上,而后灵雨突降,洒满整个死生之界。
昆虚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从地面上踉跄起身,急急朝着中间冲过去:“长寂!长寂!”
然而冲到一半,他便愣住。
尘埃慢慢落下,中间显现出一个青年身影。
他从尘嚣深处走出来,逐渐露出他的轮廓,他的样貌。
身上浅蓝色袍子已经破破烂烂,头发也只被一根褪色褪得有些发白的红绳绑在身后,碎鬓落在两侧,面上还带着青色胡茬。
尘埃渐薄,他的身影越发清晰,最后停在昆虚子身前,与昆虚子隔着一丈距离,静静相望。
昆虚子愣愣看着他,眼前青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一片澄澈。
好似两百年前,又有几分不一样。
远处喜乐吹吹打打,死生之界却独余落雨之声。
过了一会儿,谢长寂率先开口:“师叔,问心剑留在这里,我走了。”
“你……你去哪儿?”
昆虚子茫然看着谢长寂,谢长寂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办着喜事的首峰,语气平静:“我去接她。”
昆虚子还是不明白。
只看谢长寂转过身,踩在有小草破土而出的冰雪之上,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苏洛鸣最先反应过来,疾呼:“长寂!你别……”
也就是这片刻,剑意从天而降,众人便感觉身体突然无法动弹,一股巨力死死压住他们,将他们困在原地。
他们睁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穿过风雪,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时已近日落。
夕阳西下,迎亲的长队抬着花轿,行在天剑宗的青石台阶上,已接近天剑宗大殿。
上过最后一阶台阶,前方便是天剑宗正殿,成亲仪式就准备在这里。
花向晚盖着盖头,靠在花轿里,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昨夜一夜未眠,一个下午坐在轿子里,听着“吱呀吱呀”的轿撵颤动声无所事事,着实太过无聊,哪怕是成亲,她还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好在新娘睡着,对众人没有任何影响,该吹的吹,该闹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