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向晚一愣,她转头看向“谢无霜”,就看他看着河面,语气很轻,“她只是去了往生之界。”
“她说过会喜欢我一辈子。”谢长寂覆在眼上的白绫飘在风中,声音中满是坚信,“和你不一样。”
他的晚晚说过,她活着一日,便喜欢谢长寂一日。
她不是晚晚,是惑心印迷了他的心智,是他太渴望她活过来让人扰了心神。
谢长寂收起心中一地狼藉,片刻都不想待下去,他看着花向晚诧异的眼神,微微俯身,将花灯放在旁边石墩,低哑出声:“我祝花少主与沈道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天亮了,”他直起身,语气很轻,“梦该醒了。”
说着,谢长寂提剑转身,他前方化作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一片黑暗。
花向晚在石墩上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点什么,她站起身来,大呼出声:“谢道君!”
谢长寂顿住步子,转过身去,就看花向晚站起来:“我送你个东西吧。”
花向晚说着,手上结了一个法印,手腕一翻,一只只蓝色蝴蝶凭空出现。
谢长寂目光落在这些蓝色蝴蝶上,花向晚抬手画了个圈,便提了一盏灯琉璃灯。
这些蓝色蝴蝶飞入琉璃灯中,宛若萤火。
她朝他伸出手,将蝴蝶递给他:“这叫幻梦蝶,日后当你想你那故去的心上人,就可以触碰它,它会让你见到你最想见的人。”
谢长寂不说话,他静静凝视着这些幻梦蝶。
花向晚将一灯幻梦蝶交在“谢无霜”手中,两人握着琉璃灯的长杆,趁着他愣神间,她开口,灵力灌在语音之上,施展咒术:“谢无霜。”
她叫他的名字,施展咒术第一步,就是要确认对象。
听到她的呼唤,对方神色恍惚起来,他愣愣抬头,花向晚和他一起握着幻梦蝶的灯笼,周边梦境因为她的灵力震动不稳,她开口,字字真言。
“你不记得灵虚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谢长寂茫然看着花向晚,周边梦境坍塌,他看着面前女子施咒,听她一字一字灌注着灵力,清晰告知他:“你不记得瑶光,不记得晚仙师,不记得桃夭,不记得祭河神。”
“灵虚幻境中的一切,你都不会记得。”
音落刹那,谢长寂站着的梦境骤然碎开。
谢长寂抓着装着幻梦蝶的灯笼坠落虚空,他愣愣看着她站在高处,神色平静看着自己。
而花向晚看着坠落下去的“谢无霜”,心里重重舒了口气。
把最后一个隐患解决掉,明日成婚,她就可以带着沈修文和“那东西”安心回西境了。
想到西境那些人,花向晚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带了冷。
她在床上抬起手,指尖出现一片薄刃,她用指尖灵巧翻转着寒光凛凛的刀刃,用以锻炼皮肤下那一段一段被缝合的筋脉。
翻转不过片刻,她便失了手,刀锋划过指尖,血液滴落在脸上。
闻着脸侧陌生又熟悉的鲜血味,花向晚目光变暗。
等回了西境……
她早晚,会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少主,”她想着,门外传来灵南高兴的呼唤声,“嫁衣和凤冠都赶制好了,您快起来试试。”
听到这个声音,花向晚指尖伤口瞬间愈合,她撑着自己起身,扬起笑容:“好,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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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破碎之后,死生之界,风雪骤大。
谢长寂猛地睁眼,气息微乱。
灵虚子赶忙上前,焦急开口:“怎么样?她能拔出问心剑吗?”
谢长寂不说话,他呆呆看着地面。
灵虚子皱起眉头:“你说话啊,你怎么了?”
“她……”谢长寂茫然转过头来,愣愣看着灵虚子,“她想改我的记忆。”
灵虚子也是一愣,随即察觉不对,他赶紧道:“你再把灵虚秘境中的事给我说一遍。”
谢长寂直觉有什么不对,他尽量回忆着灵虚幻境的一切,开口:“我和她掉进度厄境,我入境就认出来,这是根据我的记忆构建的记忆,当年我和晚晚一起救下瑶光……”
“不可能,”灵虚子打断他,皱着眉头,“这不可能是你的记忆。”
谢长寂愣住,灵虚子抬眼看他:“你因入魔心智不稳,我早担心你会误入度厄境,所以和掌门用了秘术,遮掩了你的神魂。你入度厄境,度厄境只能窥探到无霜的记忆,不能窥探到你的,这样一来,就能保证度厄境对你没有影响。你没发现吗?”
灵虚子转头看他,颇为奇怪:“你以为那是你的记忆?”
“那……”谢长寂克制着情绪,问得谨慎,“我如何确认,灵虚幻境中,到底是以花向晚的记忆为基础构建的幻境,还是无霜的记忆?”
“看身份。”昆虚子答得认真,“如果构建这个密境的记忆来源是花向晚,她一进入幻境就会是她记忆中那个身份,你以谢无霜的身份进入她的记忆,你就是个外来人。当然,如果记忆来源是无霜的,那情况就刚好反过来。”
谢长寂说不出话,一瞬之间,灵虚幻境一切纷涌而来。
进入密境后,瑶金秋先找到的是花向晚,叫她“晚仙师”,而他像一个外人,是由花向晚介绍给瑶金秋,瑶金秋根本不认识他;
整个过程里,瑶金秋都是在和花向晚交谈,密境的一切,都围绕花向晚展开。
那不是他记忆构建的密境,也不是谢无霜……
谢长寂心跳得飞快,清晰意识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
那个他以为独属于他、他和晚晚相遇的记忆所构建的密境,根本不是他的!
是花向晚……
是花向晚的!
所以她拿着清心铃却深陷度厄境不能自拔,而他明明心智有失却能从容抽身。
因为花向晚才是度厄境针对之人,所有得记忆,都来源于花向晚。
意识到这件事那一刻,他气息急促起来。
如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可以是巧合;
如果口味也是巧合;
如果她拿剑的姿势也是巧合;
那记忆,也可以是另一个人拥有的巧合吗?
但如果是她,如果她真的还活着,那为什么她拔不出问心剑?为什么感应不到锁魂灯?
为什么两百年都不曾出现,留他一人在死生之界苦等。
青松已作满山桃花,死生之界再无妖邪,她说会喜欢他一辈子,她怎么就不回来?
如今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说?
她身处困境,明明这么需要一个强者跟随她回西境,明明知道云莱第一人清衡道君是他谢长寂,她为什么宁愿和一个元婴期的沈修文结亲,都不肯说一句,她回来了?
他脑海中闪过度厄境中她手执断旗,满地血水的场景;
想起西境那些修士嘲弄的口吻;
想起方才梦境中,她艰难舞动的那根树枝;
想起许多年前,弟子向他禀报:“上君,西境边防大破,十万魔兽入境,围攻合欢宫,少主花向晚领弟子苦守宫门一月,至金丹碎尽,剑折旗断,方得援军。合欢宫精锐于此战近乎全灭,其他宗门对其虎视眈眈,天剑宗可需过问?”时,他淡然回应那一句:“西境援军已至,后续皆为内斗,与我们无关,不必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