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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寻千山(120)

作者:墨书白

“你去云莱找我。”花向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复述着他的死亡,“来给我庆生,陪我,后来你本要走了,但听说我和谢长寂成亲,就留了下来。”

“然后呢?”

“其实你只是喝一杯喜酒就走,谁知道谢长寂新婚当夜,连交杯酒都没喝,就走了。”

“阿晚……”

“你怕我想不开,就又留下来。”

听着花向晚的话,一窗之外,谢长寂低低喘息着,脑海中是无数画面。

他记起来了……

他脑海中闪过花向晚描述的场景,尽量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

然而随着花向晚的言语,他不知为何,却清晰记起当年。

山洞那一晚,他的沉沦,第二日清醒时,他的惶恐。

他还太年少,他从未有过这样赤裸的欲望和体验,以至于几乎是惊慌失措逃离,等到后来慢慢冷静下来,他便告诉自己,他得娶她。

他与她有了夫妻之实,他就得娶她。

那时候他太害怕,他根本不敢深想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他甚至不能直视,在意识到自己可以找到一个娶她的理由时,内心那悄悄绽放的喜悦。

他终于可以有一个原由,让他去思考未来,去想如何安置她,想等日后死生之界平定,他怎么离开,怎么与她共度此生。

他故作冷漠去和她说了婚事,他面上波澜不惊,只告诉她:“我想与你成婚,你意下如何?”

可在她沉默之时,他其实悄无声息捏紧拳头。

直到她笑起来,调笑他:“你要与我成婚,我没什么不满,就是不高兴一件事——”

“什么?”

谢长寂心上一颤,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看着她眼睛,只想,她不喜欢,他就去改,可对方轻轻一笑,只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黏到他身上:“你说得太晚,我等了好久。”

直到听到这话,他内心才稍稍安定,他微微垂眸,双颊一路红透到耳根。

他低着头,只轻声应了一声:“嗯。”

说完,又怕自己没说好,便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不深究这些情绪,直到新婚当夜,他掀起她的盖头。

那一刻,他看着朝他抬头望来的姑娘,他心上巨颤。

巨大的幸福感充盈了他的内心,而如此陌生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惶恐起来。

他察觉自己道心上裂开的瑕疵,他只能强硬挪开目光。

他害怕她,尤其是在昆虚子来通知他死生之界出事之后——他更怕。

他害怕自己在此刻道心出任何变故,害怕自己拔不出问心剑,害怕自己为她守不住死生之界。

他连和她喝下那杯交杯酒的勇气都没有,就匆匆逃开。

等远离她,在夜色之中,他终于能够平静下来,他开始如此清晰勾勒未来。

等他守住死生之界,等死生之界平定,等下一任问心剑出现,他卸下作为谢长寂的责任——他就回来找她。

那时候他天真以为,她会永远等他。

钻心之痛传来,他听不下去,踉跄着扶着墙,逼着自己回到屋中。

刚一进屋,他就跌到在地,整个人颤抖着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喘息。

他满脑子被回忆填满,三年相识,两百年苦守,云莱重逢,破心转道,西境相伴,堕道失格……

一个个画面翻飞而出,交织在一起,最后她的梦境之中,冰原之上,她仰头看他的眼神。

他心脏仿佛停住,一切变得安宁。

因为他清楚读出她的意思,她在说,谢长寂,你来了。

他慢慢冷静下来,躺在地面上不动。

而另一边,花向晚用尽量克制的语调,说着当年。

“有人想杀我,你为了我被他们害了,死后我让人先把你送回了合欢宫,放在合欢宫冰河之下。后来,合欢宫被人所害败落,我母亲渡劫失败,年青一代精锐全都死了,除了狐眠师姐和我,你认识的人,基本都没了。我一个人活得很寂寞,但为了合欢宫,我得活。”

花向晚苦笑:“没人同我说话,所以我养了一个习惯,每年你的生日——也就是你的祭日,我都会找你说说话。”

“阿晚……”

沈逸尘看着花向晚的表情,微微皱眉:“死了的人,你就让他离开吧。”

“死了的人,”花向晚盯着沈逸尘,“就不能活过来了吗?”

听着这话,沈逸尘眼中满是不赞同。

花向晚不敢看他目光,扭过头去:“你不用担心了,我过得很好,没受人欺负,也过得很快活,我还又找两个长得英俊的,只是不合适没在一起……”

“那谢长寂呢?”

沈逸尘打断她,花向晚没出声。

沈逸尘想了想,从床上起身,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温和:“阿晚,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我都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我的阿晚,每一日都快快乐乐,我也希望我的阿晚,能遵循自己的内心,好好过完此生。你打小就怕一个人,我不想余生我不在,你一人独行。”

“我已经走了,”沈逸尘抬起手,轻轻放在花向晚头上,“无论我因何而死,你都不要为我陪葬。”

“若我已经葬了呢?”

花向晚抬起头,看着沈逸尘。

沈逸尘一愣,他看着花向晚的眼神,好久后,他笑了笑:“可这是幻境。”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抱住她:“于我而言,你现在好好的,就该好好活着。顺从你的本心,高高兴兴的,度过活着的每一天。”

花向晚被他抱在怀里,呆呆感受着博爱这他的人所给的温度,她听沈逸尘询问:“答应我,在这里,好好活着。”

花向晚睁着眼,茫然看着墙壁。

好久,她才低哑出声:“好。”

沈逸尘很少抱她很长时间,但这一次,他的拥抱很长。

许久后,他才放开她,温和道;“去休息吧,我得睡一觉,后日我要出发去云莱。”

花向晚看着他,眼眶微红,沈逸尘轻笑:“若我不去,你就收不到生日贺礼了。”

花向晚梗得心头,低头点了点头。

“那我去睡了。”

说着,她有些待不下去,匆忙转身,等走到门口,她才想起来,回头看向目送着她的沈逸尘:“逸尘,你发现我每天都穿新衣服了吗?”

沈逸尘闻言有些诧异,片刻后,他笑起来:“我知道。”

听到这话,花向晚终于满意,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走出房间,她克制不住眼涩,她在冷风里逼着自己回房,可从回到房间开始,她就有些控制不住,让眼泪落下来。

她一个人坐到床边,屈膝环抱住自己,咬着牙在夜里无声落泪。

许多事她都没告诉他。

许多肮脏的、龌龊的、痛苦的、不堪的,她都想说,可她学会了不说。

就像她学会了为他穿新裙子,她也学会了把美好留给珍爱之人。

可痛苦总有流亡之处,她只能在这里无声倾泻。

她抓着自己手臂,逼着自己不要出声,等了好久,就听门口传来推门之声。

她闻到风中送来的寒松冷香,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