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皱起眉头:“一夜之间全部送出去,你可知东都有近百万人?”
“我知。”
顾九思点头道:“所以要广开所有城门,十户为一组,让各组有序组织,尽快疏散出去。”
“疏散后又安置在哪里?”
“城郊青桐山,我已让人备好帐篷粮食,临河还有水源。”
“一晚上疏散不完。”
江河果断开口,顾九思冷静道:“我会尽量争取时间。”说着,他抬眼看着江河,“疏散百姓只是保险之举,但是,我一定会让周家人下马入东都。”
只有周家军队下马入东都,才能控制住军队,让东都免遭一劫。
江河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我明了,我这就去找西凤。”
江河让人通知了宫里的线人,由宫里线人传给了西凤。
此时西凤正在庭院之中,范玉去同洛子商议事。
她自从入宫以来,与范玉几乎是形影不离,而洛子商此番前来,面色沉重,而且不准任何人靠近他们两的谈话,这才将西凤放在了庭院中。
西凤在庭院中摘了片叶子,翻转着手中树叶,内殿之中,范玉撑着下巴,看着洛子商道:“人都出现在东都了,你却抓不到?”
洛子商心中有些不安,只能道:“顾九思不是一个人,他必定
有诸多党羽……”
“朕听你说废话?!”
范玉叱喝出声:“朕要的是人!顾九思都来东都了,见着韦达诚这一批人了,你还抓不到人,朕要你又有很什么用!”
说着,范玉站起身来,他双手背在身后,急促道:“如今既然顾九思见着了他们,豫州的消息必然也传到他们耳里了。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向着朕?”
洛子商没说话,他静静站在一边,范玉见他不说话,他嘲讽笑来:“不说话了?不说你会保护朕了?当初你口口声声要朕废了内阁,说你会以扬州之力鼎力支持朕,如今呢?!”
范玉大吼出声来,从旁边取了东西就往洛子商身上砸,一面砸一面怒道:“你连一个扬州都守不住!扬州没了,我们就靠着这三位,你如今连这三位都看管不好让顾九思抓了机会。杨辉好色、韦达诚贪财、司马南又是颗墙头草,他们联合着周高朗反了怎么办?怎么办!”
“陛下!”
洛子商被他用东西砸得受不了,他猛地喝了一声,范玉被这一声陛下震住,洛子商冷冷看着他,那双眼里带着血性,让范玉心中一阵哆嗦,随后就见洛子商低下身去,捡了东西,平静道:“陛下,如今三位大将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豫州的消息他们早晚会知道,不足以让他们为此辜负先帝。周高朗马上就要到了,三位将军就算要去救豫州,也会保护好陛下之后再去。”
“那万一……”
“陛下有得选吗?”
洛子商看着他,这话把范玉问愣了,片刻后,他颓然坐在金座上,他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似是有些疲惫。洛子商走上前去,将捡来的东西放在范玉身侧,淡道:“陛下,如今您除了好好信任三位将军,已经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洛子商……”
范玉颤抖出声:“你害我……”
听到这话,洛子商弯起嘴角,他转头看着范玉,温和道:“陛下,不是臣害您,臣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陛下心中所想?”
“您不想被内阁管束,不想被他们控制,也不想像先帝所期望那样,励精图治,好好守护他打下的江山。”
洛子商慢慢道:“走到这一步,不是臣害您,是您不认命,可不认命要有本事呀。”
范玉颤抖着身子,他抬起头来,冷冷看着洛子商:“你说朕无能。”
洛子商面上毫无畏惧,温和道:“臣不敢。”
范玉猛地抬手,一巴掌抽在了洛子商脸上,怒道:“朕告诉你,”他指着洛子商喘着粗气道,“朕死了,便要你第一个陪葬!”
洛子商听得这话,抬手捂住自己被扇过的脸,看着范玉道:“陛下息怒,是臣失言。还望陛下大局为重,如今稳住三位将军才是。”
“滚!”
范玉指着门口道:“你给朕滚!”
洛子商也没有纠结,朝着范玉行了一礼,便转身退开。
等洛子商走了,西凤听得了声音,她领着人进了大殿中,一进入殿中,她便看见范轩坐在皇位上,正低着头,瑟瑟发抖。西凤立刻同所有人道:“退下!”
大伙儿见着范玉的模样,赶忙退了下去,西凤什么话都没说,走上前去,将范玉揽在怀中,梳理着范玉的发丝,一言不发。
范玉的眼泪滑落在她皮肤上,但他的颤抖却在她的安抚下止住了,他靠着西凤,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们都想要朕死。”
他带着哭腔低喃出声:“谁都恨不得朕死。”
“陛下莫怕,”西凤温柔道,“臣妾在这里陪着您。”
范玉听着西凤的话,慢慢缓了下来。许久后,他突然道:“我该怎么办?”
西凤想了想,斟酌着道:“其实陛下如今,也没什么选择,只能全堵在三位将军上了。不如宴请三位将军,好好聊一聊,让三位将军知道陛下对他们爱惜之心。”
范玉不说话,他似乎是在思索,好久后,他叹息了一声:“也只能如此吧。”
说着,范玉直起身来,同外面人道:“传令,今夜宫中设宴,邀请三位将军!”
范玉的消息刚传出去,洛子商和顾九思等人便知晓了。顾九思召集了城中他们有的所有人,虎子来东都以来,混得不错,有了许多兄弟,而柳玉茹早先建立的东都线人中也有不少人,加上江河的人以及顾九思在朝中有的一些可靠门生,全部举起来,竟然也有近千人。
范玉要设宴,宫中便开始忙忙碌碌,而这时候,顾九思在城外别庄将这些人全都召集起来。
这些人有一些是头一次见,但大多数面孔,他都见过,他们男男女女,有华衣锦服的商人,有粗布草鞋的乞丐,有玉冠白衣的朝中新秀,有轻纱金簪的青楼女子,也有平日里看上去温婉清秀的闺秀,白发苍苍的老妪。
他们从内院一路站到外院,顾九思在内院高台之上,放了一个祭桌,祭桌上方,供奉着天子剑与香炉,还有两杯水酒,江河站在他身侧,也是少有郑重模样。
高台之下,侍从开始给每一个发一杯酒,顾九思站在高处看着,朗声出口:“诸位,此时我等立于院中,手执水酒,可诸位可知,东都南境前线,刘行知已带三十万人马,强攻豫州?”
“知!”
所有人齐声回答,如今局势,在场众人,大多明白。顾九思接着道:“那诸位又可知,刘行知下令,凡他行军过路,若不开城投诚,他便屠尽满城人?”
这话让所有人颇为震惊,然而人群中却还是有一个青年捏紧酒杯,咬牙道:“知道。”
顾九思抬眼看去,那是他当初在科举之中选出来的门生,如今在朝中兵部任职。顾九思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算作示意,随后接着道:“那大家知不知道,周高朗已许诺三军,若入东都城中,可劫掠三日?”
所有人不说话,然而这个消息,从他们开始做事起,他们就已知道,他们目光灼灼看着顾九思,顾九思继续道:“周高朗明日便将入东都,若我们不阻止他,让他强行入城,那东都必将生灵涂炭,百姓受灾。而若我们以军队阻他,我大夏两只精锐内战于东都,不出两月,刘行知便可攻入东都,届时,大夏便再无还击之力。而刘行知对待子民如猪狗,我等怎可让大夏江山,落于此等人手?让先帝心血,废于大夏内耗之中?”
“今夜宫中设宴,我将与江大人、宫中义士配合,取得东都的控制权,而当诸位见宫中燃起信号弹后,便劳烦诸位,将百姓迅速疏散于城郊。”
“明日清晨,我将于城外阻拦周军,若成,我回来再见诸位兄弟姐妹,若不成,”顾九思扫向众人,冷静道,“来年清明,还望诸位,薄酒一杯,以慰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