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萧鸣抬起头,认真道,“你救我,我把命给你。”
他一直以为这是玩笑话。
他洛子商一个人走过这么多年,身边全是阴暗猜忌,若非有利可图,谁又会当真把命给他?
然而如今到此刻,他却才发现,竟当真有人这么傻。
萧鸣不是死在自己的愚蠢里,也不死在柳玉茹的计谋中,而是死在对他那份柔软和担忧里。凡是涉及到他的师兄,他便会化作一个孩子,失去防备和坚韧。
眼泪不自觉从洛子商眼里流下来,旁边人都有些诧异,洛子商浑然不觉,直到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眼泪仿佛是岩浆一般,灼得他从手背开始,一路疼得抽搐。
他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样的情绪,旁边鸣一担忧看着他,忍不住道:“大人……”
这一声“大人”让洛子商骤然清醒过来,鸣一斟酌着,安慰出声:“我等人走上这条路,便心中有了自己的归宿,大人不必太过伤感。萧大人在天有灵,必不愿见大人为了他乱了方寸。”
“放心吧……”洛子商听着鸣一的话,低哑道,“我不会乱了分寸的。扬州的事先不要传到陛下那边去,给阿鸣设一个灵堂,放在府邸里,也别让外人扰了。”
鸣一应了下来,吩咐人下去做了,而后鸣一上前去,扶着洛子商往宫内走去,不由得道:“大人,如今扬州被夺了,我们怎么办?”
扬州没了,他们让刘行知和大夏你死我活的意义,也就没了。
“怎么办?”
洛子商嘲讽笑开:“陈寻背后站着的是顾九思,这一次沈明正面对抗刘行知,只要顾九思这边支援不够及时,沈明那八万人马渣都不会剩,我们只需拖住东都的战线,让周高朗和范玉死斗,等刘行知杀了沈明赶过来,取了东都,杀了周高朗顾九思这批人,我们便是重臣。我当初与刘行知谈的,扬州本就要归顺刘行知,我替他拿下大夏,他与我结为异性兄弟,赠我扬州,封我为异姓王。那就依旧按照约定,且让他先拿下大夏,到时陈寻无兵无钱,刘行知再借我兵力,回头取回扬州,易如反掌。虽然不如我们一开始所想那样,能一举拿下天下,”洛子商抬手拂过玉栏,慢慢道,“但也并非走投无路。”
“大人英明。”
鸣一听到洛子商的法子,心中顿时放心了许多。
然而洛子商不见半点喜色,他继续吩咐着道:“你带一波杀手到黄河去,随时听刘行知的命令,只要他打到守南关,”洛子商冷下眼神,“便点燃之前我们放好的□□。”
“是。”
鸣一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应下。洛子商抬眼看向远方。
“人死不能复生,”他喃喃出声,“我只能让顾九思和柳玉茹,去黄泉给阿鸣赔不是了。”
当天夜里,洛子商便得到了刘行知进攻边境、以及周高朗进攻东都的消息。洛
子商将这消息报给了范玉,范玉看着消息,嘲讽了一声道:“怎么办?”
说着,他拿起了折子,抬眼看向洛子商:“周高朗也打过来了,刘行知也打过来了,周高朗又不愿意去豫州,你说怎么办?”
洛子商不说话,范玉抬手就将折子砸了过去,怒道:“说话啊!”
范玉身上带着酒气,如今他已经很少有不喝酒的时候了,洛子商当场跪了下去,恭敬道:“陛下,当下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范玉砸完了折子,觉得有些疲惫,他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冷冷看着洛子商。洛子商恭敬道:“割让豫州。”
“割让了豫州,刘行知就不打了?”
“臣可以派人去议和。”
洛子商立刻出声,范玉想了想,点头道:“行,朕给你一道圣旨,豫州给就给了吧。”
说着,范玉有些担忧道:“周高朗那边……”
“他要到东都来,至少还要破十城,他们破十城之后,行军到东都,如今我们东都城内,驻有二十万军,周高朗一路打过来后,必定疲惫不堪,到时候我们再重兵埋伏,将他们一举拿下!”
“好。”范玉击掌,高兴道,“就这么办,近日你好吃好喝招待着三位将军,千万别怠慢了。”
“是。”
洛子商笑着应声,范玉想了想:“朕是不是也该接见一下他们?”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洛子商赶忙开口,范玉点点头,打着哈欠道:“那就这样吧。”
洛子商得了范玉的话,便下去安排了。
而这时候,顾九思领着望莱一起,化作商人进了东都。
“这城中最大的风月所‘西风楼’便是江大人的产业,”顾九思和望莱穿着袍子,走在东都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此时灯火初上,望莱领着顾九思,朝着西风楼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江大人在东都暗桩、私产不计其数,如今他藏在东都,想找到他,便得去这里。”
顾九思应了一声,跟着望莱一起走到了西风楼,进楼之后,望莱同龟公打了招呼,说了一句:“东篱把酒黄昏后。”
龟公得了这话,抬眼看了望莱一眼,随后便道:“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两人便跟着龟公一起到了后院,后院相比前院安静得多,顾九思和望莱一起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生着袅袅香烟,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浓郁得让人有些难受。顾九思还穿着斗篷,隐约见到内室珠帘后似是有个女人,她斜卧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根烟杆,衣衫滑落在肩头,露出白皙的大腿。
“东篱把酒黄昏后,”一个略有些低哑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后便顾九思便听见敲烟杆的声音,慢慢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望莱。”
“西凤,”望莱开口道,“主子呢?”
“你带着谁?”
被叫做西凤的女子将目光落到望莱身后的顾九思身上,顾九思隐在暗处,听得西凤问话,他将帽子拉下来,平静道:“顾九思。”
内室里的人吞云吐雾,她似是凝视了顾九思片刻,随后便听珠帘脆响,一个红衣女子从内间走了出来。
她生得极为貌美,发髻松松垮垮挽着,一双眼轻轻上挑,眼神不经意扫过,便似是会勾人一般,让人瞬间酥软了骨头。
顾九思神色清明,静静由她端详,片刻后,西凤轻轻一笑,转过身道:“随我来吧。”
说着,她领着他们走出门去,一路往着院子更深处走去,最后停在一间门口挂了两株桂花的房门前。她在门前轻敲了三下,不徐不缓,片刻后,
房门便开了,西凤站在门口,恭敬道:“主子,望莱领着大公子回来了。”
听到这话,顾九思便听到了江河似是毫不意外的声音道:“进来吧,刚好聊到他们。”
西凤应了一声,便领着顾九思和望莱走了进去。一进门,顾九思便发现屋中坐满了人,江河穿着一身白衫,头发用玉带随意束着,坐在主位上,似是在和人说着什么。
顾九思看着江河,行了个礼道:“舅舅。”
“似是吃了不少苦。”江河笑起来,“你不是该跟着周高朗吗,怎么来东都了?”
“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顾九思看了一眼旁人,江河明白过来,点点头,同所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得了江河的话,也没人停留,全都退了下去。
等退下去后,房间里只剩下顾九思和江河,江河拿了帕子,擦着手道:“我听闻周夫人和少夫人都死了。”
“是。”
“她们离开东都的时候,我试图救过,”江河笑了笑,“可惜,没成。”
“我也试过。”
“周家父子迁怒你?”江河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打量着顾九思,“然后把你赶出来了?”
“不,”顾九思摇摇头,随后他抬眼看向江河,认真道,“周高朗为了不给自己皇位留下后患,他许诺三军,入东都之后,劫掠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