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叶韵吸了吸鼻子,终于道:“我明白,你就是觉得,自个儿也没个人挂念,生或者死,都无所谓了,是吧?”
“叶韵……”
“沈明,”叶韵终于忍不住了,带了明显的哭腔,“你活得难不难受?”
没有挂念的人,没有人挂念,空荡荡来到这世间,又孑然一身离开。
这样的人生,不必沈明自己回答,叶韵就觉得难受。
她辨不清这份难受为的是什么,是怜悯或是心疼,是朋友之情又或感情,她细想不出,只是在这一刻觉着,这个人,活得太苦了。
沈明听着叶韵的声音,好半天,他苦笑起来。
“你这么一哭,我竟是有点高兴了。”
他声音轻盈:“你瞧瞧,我是不是坏得很?”
“你休息吧。”
叶韵觉得自己失态,她再待不下去,擦了眼泪道:“一会儿江大人要来带你进宫,你好好歇着。”
说完,叶韵拿了账本,便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等她出去后,沈明看着屋顶,没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江河和叶世安重新回来,他们便给他换了衣服,然后让他坐上小轿,直接给他抬进宫里。
他身上还有伤,不宜走动,只是因为特殊情况,只能如此处理了。
一路抬到宫里,沈明见到范轩,首先便跪了下去。
范轩皱了皱眉头,立刻道:“不必跪了,坐着说话吧。”
“谢过陛下。”
沈明答得平稳,范轩上下打量着他,许久后,他叹了口气道:“往日说你跳脱,却也没想到会成这样子。永州的事朕听了个大概,你细说吧。”
沈明应下来,随后便将情况细致说了一遍,范轩面上表情不大看得出来,但所有人都感觉他怒气慢慢凝聚。
等沈明说完后,范轩终于道:“你杀了州牧,居然还敢回来?”
“陛下,”沈明起身来,跪在了地上,这一次范轩没再拦,沈明沉稳道,“草民杀州牧,是草民自己的罪,草民愿一力承担,但永州事急,草民恳请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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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第一百四十三章===
沈明逃往东都时, 顾九思就和李玉昌一起,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面大张旗鼓找沈明, 一面继续监修河道。
天大的事情, 修河是要继续的。而柳玉茹在知道顾九思的打算后,迅速将货物全都发往了下一个仓库,尽量不让荥阳存放太多货。
顾九思是想着,现下他只需要稳住荥阳,只要司州兵马一到, 就即刻动手,开始整顿永州。
他算过,荥阳到司州,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到达司州后, 通知上下官员, 拿到调令,整理军队,又是一日,然后司州兵马行军到荥阳,至多不过一日半, 如此一来,只需三日,便可等到司州兵马。
然而顾九思等了三日,却不见半点动静, 李玉昌不由得有些坐不住了,他大清早便到顾九思的屋里来,柳玉茹出去清货了,他见四下无人,关上门后,压低了声道:“你不是说好三日后司州兵马就到的吗?如今人呢?!”
“再等等吧。”
顾九思皱着眉道:“或许是那边办事手续太繁琐……”
“我们是拿命在等!”
李玉昌有些急了,他办案多年,非常清楚知道如今他们面临怎样的危急形势,他着急道:“这个案子我们办不了,如今在荥阳多呆一日,那就是多一份危险。顾九思,咱们得想办法走。”
“你也为我不想?”
顾九思也有些头疼,他尽量克制着情绪道:“可我们这么多人,尤其是你我,如今只要我们有任何异动,他们就会知道我们已经拿到证据,到那时候,他们狗急跳墙,我们才是一个都走不了!”
刺杀钦差大臣毕竟是重罪,不走到绝路谁都不会走。如今对方还不确定他们要做什么,至少不会轻举妄动。
李玉昌知道顾九思说的是实话,然而他还是有些焦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咱们能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如果司州一直不出兵,必然就是出了事,咱们至少有个期限。”
顾九思没说话,他抿了抿唇,算了片刻后,他终于道:“那便准备好,至多等到后日,司州还不出兵,我们就自己走。”
李玉昌点了点头,有了章程,他心里才算安心了一些。
两人商议好之后,等到夜里柳玉茹回来,顾九思站在庭院里,他一身白衣,头戴玉冠,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看着月光下的红枫。
这一晚月亮很亮,落在他周身,似乎带着流动的光芒。柳玉茹停在长廊,她看着这样的顾九思,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慨。
如今的顾九思与初见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了,他似乎已经真的像一位君子,一位名士,他举止从容,神色静稳。他往那里一站,似乎便能肩挑山河,脊撑江山。
顾九思察觉到柳玉茹来了,他转过头去,看见柳玉茹站在长廊对他安静笑着。
她穿着紫衣白衫,手里抱着一个暖炉,看上去温婉又沉稳。
顾九思笑了笑:“何时回来的,都不说话。”
柳玉茹走下庭院来,到他身侧,同他一样扬起头来,透过枫树的间隙,看向天上的明月。
“我不出声,你不也知道我回来了吗?”
她声音温和:“站在这儿看些什么?”
“也没什么,”顾九思看着星空,慢慢道,“就是想起来,来永州这么久,也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月亮。今夜瞧着,发现这永州的天,似乎比东都辽阔得多。”
“等黄河修好了,”柳玉茹温和道,“我们找一日,专门逛一逛永州。”
顾九思没说话,柳玉茹转头看他,刻意将声音放轻了几分:“怎的了?”
“玉茹,”顾九思看着她,他勉强笑起来,神色里带着愧疚,“我似乎又连累你了。”
柳玉茹听到这话,却是轻轻笑了:“我家郎君,可是又闯什么祸了?”
“司州兵马没来。”
顾九思苦笑:“李玉昌今日来质问我,我告诉她,若是明日再不来,后日清晨我们便走。”
柳玉茹点点头,示意明白:“如此,也不错。”
“你说说,”顾九思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神色,“你跟着我以后,总是颠沛流离,我都没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真的……”
“郎君,”柳玉茹截住他的话,她轻叹了一声,伸出手去,握住了顾九思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暖炉的余温,让这个寒冷的秋日突然就温暖了起来,她低头看着他们两交握的手,慢慢道,“没有你,便没有柳玉茹。”
顾九思有些诧异,他抬眼看她,便见柳玉茹弯了眉眼:“若不是有了你,我怎么会想着喜欢一个人,想着有一番自己的人生,成就自己的事业。现在回头看啊,我以前那些个想法,当诰命也好,当一个好的主母也好,盼着我的郎君高官厚禄也好,那都是在成就别人的人生,不是我自己的。我是作为柳氏活着,却不是柳玉茹。现在我陪着你,荣华是我们一起,苦难是我们一起,我们成就的,都是我们自己,不是对方,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是高兴。”
顾九思静静看着面前的人,柳玉茹见他不说话,知他心中澎湃,她抿唇笑了笑,握着他的手道:“而且当年我不就说了吗,”,柳玉茹歪了头,神色有几分怀念,“我陪着你,我会扶你起来的。”
当他少年初长,打断王荣的腿,自以为要一个人面对王善泉时,她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她会陪着他,扶他起来。
这一陪,就到了现在。这一扶,怕就给了一生。
顾九思笑起来,他低下头,似乎是觉得自己因为这样的话情绪激荡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抱住柳玉茹。
“我会护着你。”他声音里带了几分激动,“拿了我的命,我也要好好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