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就知道喜欢这事儿，给人甜也给人苦，可喜欢柳玉茹以来，他真是头一次感到苦了。
他不是藏事的性子，低声道“现在，你也喜欢他吧？若不是喜欢他，你又怎么能豁出性命去救他？”
柳玉茹没说话，她看着面前青年闭着眼说这些，察觉他难过，她心里有些发慌。她忙道“九思，我喜不喜欢他并不重要，我与你已经是夫妻……”
“怎么不重要？！”顾九思猛地回头，高喝出声，大声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他，如何不重要？”
他这话说出来，让柳玉茹整个人都愣了。他眼睛清明又干净，眼里带着少年的执着固执，似乎无论如何都要求一个答案。
柳玉茹看着他，其实她是知道他对她的喜爱的，可这也是他头一次说这样的话，她以为这些话不用说出口，可真等说出口来，她也觉得，有一种无声的喜悦，蔓延开来。然而这喜悦中又夹杂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她扭过头去，不敢看他，顾九思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咬牙道“今日既然说开了，那就说清楚，你心里，他算什么？我算什么？你喜不喜欢他？”
柳玉茹听他步步逼问，仿佛一个孩子一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了。她抿着唇，抬眼看他，笑着道“若我喜欢他，你当如何呢？”
“若你喜欢，”顾九思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他听着这话，心里刀绞一般疼，可他还是得说下去，他艰涩道，“若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我自当成全你，我不会多做纠缠，你于我顾家有恩，我至此将你做恩人看待，这一辈子对你好，护你周全。”
“若他不喜欢你，我也守着你，等你再遇到喜欢的人，我还是会对你好，护你周全。”
柳玉茹听到他的话，觉得心里仿佛是某个地方骤然塌陷下去，他眼神太认真，让人觉得，这样一辈子的誓言，仿佛也是能当真的。柳玉茹注视着他，忍不住再问“若我喜欢你呢？”
“若你喜欢我，”顾九思勉强笑了，“我这辈子都爱你疼你，将你作我心头肉，眼中珠，把你当成我的命，陪你白头到老，护你一世安稳。”
听到这话，柳玉茹抿唇轻笑“那我喜不喜欢你，你都要护我一辈子，我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顾九思苦笑，看
着面前似乎因为这话高兴极了的人，无奈道，“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这又有什么办法？”
柳玉茹微微一愣。
她读过许多话本，听过许多戏，那戏里海誓山盟，却都没有一句话，来得这样动人。
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这又有什么办法。
柳玉茹怦然心动，顾九思静静瞧着她，便知她是有了答案，他心态放稳，他握着柳玉茹的手，与她五指交扣，看着她道“玉茹，我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喜欢不喜欢，你当给我一句话。”
柳玉茹听得这话，抬眼看他，他注视着她，当真是要将答案追到底去。
柳玉茹突然特别想对他好，想去回应他，想做点什么，告诉他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绪。她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她应当是可以回应这一句话的。他这一问如同雷霆惊醒，劈开天幕，也照亮了她的内心。她惶恐不安，又异常坚定。
她咬了咬牙，突然就踮了脚尖，揽住他脖子，吻了上去。
顾九思愣了愣，随后便笑了，他微微躬身，让柳玉茹更方便亲吻他。
他感受着这个人努力的表达，忍不住唇角勾起来。柳玉茹吻完了他，抱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颈，小声道“我这么千里迢迢去收粮，不就是为着你好吗？”
“我知道。”顾九思笑着抱紧她，“我知道你为我好。”
“我救叶世安，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因为他救了你父亲，我这次舍命救得不仅是他，还有公公，我那时候想的是你。”
听到这话，顾九思整个人都愣了。
柳玉茹闭上眼，咬牙道“我这辈子，只为你豁出过这么多次，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顾九思脑子有些乱，他一时接受了太多消息，好半天，他猛地拉开了柳玉茹，握住柳玉茹的肩道“你说我爹没事儿？”
“没事儿，”柳玉茹看着他惊喜的模样，笑着道，“我让他从另一条路走了，等我们回幽州，你应当就能见到他了。”
“所以，你是为了我爹留在扬州的？”
“算是一部分因由。”柳玉茹点头，但又道，“但实话说，就算没有公公，我也会帮叶哥哥，只是帮到哪一步，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这并不是喜欢，”柳玉茹神色认真，“一个人一生会有许多羁绊，你有，我也有。九思，我不能保证我这一辈子只围绕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付出，可是不是所有付出都是爱。我过去的确想过嫁给他，”说起这些，柳玉茹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了许多，她回顾这过去，慢慢道，“可那并不是爱情。我曾经以为那是，但等后来我却才明白，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我与叶哥哥接触并不多，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他，是我自己幻想的一个人，我幻想的生活。”
“我为他付出过努力，我也可以为你付出。你若觉得我的字像他不高兴，我可以从今日起学你的字；你若觉得我画的画像他让你不高兴，我也可以至此不作画，九思，你看着我为他付出得多，只是因为你我相识得晚。”
顾九思听着这些，他忍不住抱紧了她，他感觉莫大的幸福充盈在他的心里，他沙哑道“不用了，你什么都不用改。玉茹，只要你喜欢我，我什么都不介意，那都是你的过去，你的过去构成了现在的你，我不在意。”
柳玉茹靠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温柔笑开。
过了许久，顾九思才慢慢道“你怎么明白，你对叶世安不是喜欢的？”
柳玉茹低头笑了。
“因我真的喜欢了一个人。”
顾九思低
头看她，柳玉茹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窗外，却还是开口“他叫顾九思。”
真正喜欢了，才知什么是少年妄念。曾经以为自己深情不移，等真正喜欢了才知道，喜欢这事，不必标榜，不必刻意，如春雨润土，夜风拂叶，一切悄无声息，又自然而然，等恍然回顾，才骤然发现，已是草木春生，已是树林婆娑。
若问她这份感情从何而起，她不知。若问她这份感情何时终止，她想，若不负她，当是黄泉碧落，命归尘埃。
这便是她柳玉茹的喜欢。她从未想过，这一辈子，她还会有这一日。
她真的喜欢了一个人，他叫顾九思
===第七十一章===
柳玉茹听着这样的话，她没说话。她伸出手， 搂着他的脖子， 靠在他的肩窝里， 沙哑出声“我会对你好的。”
“真的， 我会对你特别， 特别好的。”
“我这辈子都会陪着你，你对我好， 我把心给你， 也把命给你。你对我不好了， 我也陪着你。”
她说得认认真真。
她许诺不了自己给不了的事儿。
喜欢不喜欢， 这对于她来说有些太矫情， 她只能许诺她能做到的，顾九思要的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她不一定能给， 但她的钱、她的命、她的体贴、她的时光， 她能有的，她都愿意掏给他。
顾九思听着这话便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有那么几分难受， 这难受倒不是为自己的，就是心疼着面前人。
他抱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傻姑娘啊。”
她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 别人给她五分，她要还十分。生怕别人吃亏了半分， 就怕对方损失了半点，却从没去计较过自己付出了多少。
他看过多少那些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口口声声喊着爱、喊着对你好，却总惦记着自己今日给你做了顿饭，明日给你熬了碗汤。
她从来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永远只想着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