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也曾问过祁禄,汤贞在家里有没有类似举动。
没有,祁禄表示,要有就好了。
祁禄感觉汤贞好像随时要倒下一样。汤贞身体前倾,拍了方遒的肩膀。
“你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吗……”汤贞问他。
方遒哽咽着,咳嗽了两声。赶忙从胸前的西服内袋里拿了一卷叠得皱皱巴巴的纸出来。
“有,有……这是上个月我在澳门查到的一点消息,不仅和我父亲当年被人诬陷的案子有关,还牵扯到汤贞老师你,我当时第一时间就想找你,但四处有人跟踪我,我不敢明目张胆,只能——”方遒说得口沫横飞,更靠近了汤贞,他手颤抖着翻开那叠纸,“汤贞老师,你看这个,这是当年我父亲破产以后,第一个报道你召妓丑闻的记者,这个,这就是电影节上那个假妓女,你还能认出他们吧!你再看这个,看旁边这个人——”
祁禄原本坐在床边等待,听到这儿,他站起来,也要过去看。
汤贞直勾勾盯着方遒指的地方。祁禄一过去,汤贞伸手盖在那叠纸上。
祁禄还没反应,方遒先慌了神:“汤贞老师……”
汤贞抬头看了祁禄。
“汤贞老师,你再看看,”方遒说,看着那叠被汤贞按住的资料,声音发抖,“这个线索我找了很久,我父亲也看过了,绝不会有错的——”
见汤贞没反应,方遒又说:“汤贞老师,你听我一句,我一直知道当年我父亲的事你是被人利用了,我父亲也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你——”
“祁禄,你先出去。”汤贞小声说。
祁禄愣了几秒。方遒一下子闭上嘴了。
看着那个神经过敏、神神叨叨的方遒,又看这个摇摇欲坠,说句话都不稳当的汤贞。祁禄站在原地不动。
汤贞声音虚弱,语气却坚决,看了祁禄:“你不是要去找车吗,去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祁禄用手比划,你刚才喝多了,你状态不好。
我吃了药了。汤贞说。
祁禄表示,我得看着你。
汤贞说,有方遒在呢,没事。
祁禄不愿意,比划说,我不放心。
汤贞看了祁禄,语气忽然加重了:“听话。”
祁禄拗不过汤贞,原地站了一会儿,汤贞还是不松口,祁禄只好下楼先去找车。走之前他记了门牌号,用手机打字嘱咐方遒,汤贞身份特殊,走的时候不要带汤贞走正门:“我找到车,就在地下停车场一下电梯的地方等你们。”
找到酒店租车的时候,祁禄给汤贞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车已找到,就在地下等。同时发了一串车牌号过去。
汤贞回复:“好。”
酒店的租车司机在车里陪祁禄坐着,坐了半个多钟头,司机问,小兄弟,你这还要等多久?时间可都算钱的。
祁禄给汤贞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祁禄让司机等在这儿,并嘱咐他,如果有人顺着车牌号找来上车,叫司机给他打个电话。
祁禄下了车,快步走到电梯门口,发现电梯还在二十多层等待。他跑上楼梯,手机贴在耳边,不放弃地给汤贞打电话。
一直没人接。
祁禄上到一楼,穿过酒店大厅朝另一边直梯跑,迎面撞上正好从包间出来的冯导一行人。
他下意识躲到一对大花瓶后面。
冯导喝醉了,正搂着骆天天说话,说,今天虽然云老板有事早走了,没怎么多交流,但云老板交代的事,他一定好好办到,节目组的大家都是云老板的老朋友,天天熟悉了就知道了,都好相处的。
等他们一走,祁禄一路跑到直梯跟前,钻着要关的门缝就进去了。
服务员告诉祁禄,她一直在打扫这个楼层,没看见有人从那个房间门里出来。
祁禄用力敲方遒房间的门,里面没动静,祁禄低头给汤贞打电话,手机没有关机,但依旧没人接听。祁禄握着手机回头猛踹了房门一脚,把服务员吓得尖叫。
酒店前台告诉祁禄,那个房间的客人没有办理退房。
祁禄等在一楼,一通电话打到前台来,说房间里没有客人,也没有客人遗留的物品。
祁禄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找不到方遒。
他给温心发短信,抱着侥幸心理,问温心有没有方曦和的联系方式。
温心发来一串号码,说是她每年转账时填写的,但不知能不能联系到本人:“你找方老板干什么?”
“要查阅监控录像的话,需要报警。”前台告诉祁禄。
祁禄给方曦和打了通电话,第一次没人接。他跑到酒店门口,问几个门童今晚有没有见过一个很像汤贞的人。门童一愣,摇头,惊讶地问他,汤贞来了?
祁禄往地下停车场跑,远远看见那辆租车还停在那儿,租车司机还在百无聊赖地抽烟。他给方曦和拨了第二次电话,响了一阵,有人接起来。
“谁?”
一个衰老的声音,低沉沙哑。
祁禄把电话挂了,飞快发了条短信过去,上来自报是汤贞助理,问方曦和,方遒在哪,怎么样能最快找到他。
方曦和半晌回复了:“找不到。”
祁禄攥着手里的手机,盯着方曦和回复的那三个字,手直发抖,半晌抬起头来。天色已晚,酒店大堂里来来往往的,酒阑客散。祁禄茫茫然望向四处,回想起方遒陌生的举止,那诡异的状态,只觉得太阳穴一撞一撞,热血直往脑子里钻。
方曦和的新信息进来:“汤贞出事了?”
祁禄想,他应该现在给郭小莉打个电话,然后……
然后怎么办……
祁禄想着,皱起眉头来,然后……报警?
手机突然响了,祁禄低头,看见“梁丘云”三个字跃然出现在屏幕里。
祁禄愣了一愣。
“你在哪儿,祁禄,”梁丘云说,祁禄能听到汽车喇叭呼啸的声音,“报个地址,我去接你,找你家老师。”
电话挂了。有那么一会儿祁禄盯着手机,懵了一样。
祁禄不知道梁丘云怎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打来这么一个电话。祁禄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他了,不会有什么事应付不了,就第一个去求助云哥,不会什么事做不好,就去想,如果是云哥,云哥会怎么做。
梁丘云车停在祁禄面前,开了车门,叫祁禄上车。
车里没有其他人,连梁丘云的助理小孟都没有跟来。祁禄看见梁丘云脱了西服外套,只穿着衬衫马甲,阴沉着脸,左手转着方向盘掉头,右手给汤贞打了个电话。
“阿贞今天见了谁,你知道吗。”梁丘云问。
电话依旧没人接,梁丘云把手机一丢,脚踩油门,从车流中间变道奔驰。
祁禄低着头,没回答。他已经太长时间没听梁丘云这么近地和他说过话了。
“他手机在家里响,人在里面,偏不开门。”梁丘云说。
祁禄一愣,抬起眼来。
对面过来的车灯从梁丘云车窗外蹭过去,祁禄望着梁丘云的侧脸,发现梁丘云嘴角笑的,表情却僵死一样。梁丘云自言自语,笑道:“你说他干什么呢。”
5.
祁禄用指纹锁开了房门,梁丘云就等在他身后,像是随时准备推开他闯进汤贞家里。
所以锁一开祁禄就飞快冲进去。
玄关没人,客厅空的,浴室厨房安安静静,没声音,祁禄推开汤贞的卧室门,一进去就用后背顶着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梁丘云的脚步声紧随至门后。祁禄刚把锁别过去,门把手就从外面转动起来。梁丘云是个手劲儿大的,发现怎么都打不开门,他敲门,震得祁禄耳朵难受:“锁门干什么,开门。”
梁丘云语气不善。
“祁禄,跟我玩什么猫腻。”
汤贞就躺在卧室里。浑身赤裸,一丝不挂,长头发被扯得又散又乱,一半缠着脖子,一半贴了汗湿的后背,把薄薄一片背遮去了半片。祁禄离开房门,绕过那张床,走到床对面。
卧室里没有别人,连窗帘都严丝合缝,一点光不透。祁禄屏息看着汤贞的模样。汤贞还在昏迷,眼睛阖着,脸藏进床单里,露出一点潮红的皮肤。他双手双脚蜷曲在胸前那一小块地方,背弓成一个圆弧,在床单上那么紧缩着,婴儿姿态,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