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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84)

作者:云住

“但是没有。不仅没有,山伯因为爱她念她,因为过于痛苦,反而郁郁而终,一命呜呼。”

“这是英台的最后一根稻草。到这一步,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到最后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是从哪一步起出了错。英台还是个少女,还是个青春期的女孩子。她也希望有人能救她,能教教她,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可她身边的人只会说,你认命吧,英台,嫁给马家的儿子没什么不好。这反而更让英台明白了,她无论怎么做,无论她如何努力,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曾经以为,生活可以有很多选择,她曾经以为命运可以自己选择,但到最后她发现一切都是幻象。她对自己失望透顶,她害了山伯,也找不到出路救自己。再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呢?生活就是重复这样的命运。”

“传说里,英台痛哭,情感动天,才使得梁氏坟墓大开。老天如果当真这么好心,早干什么去了,”林汉臣浑浊的眼珠看着汤贞,“那个墓一直就在尽头打开着,早早的等她进去。”

汤贞问,主题为什么叫选择:“更像是命运。”

林导说:“命运是结果,选择是过程。人总要死的,死不是戏,过程才是戏。”

“最后一幕,你跪在那个升降台上,你一定是安静的,是没有台词的,甚至是没有悲痛和泪水的。小汤,我要你表现的不只是无声的静止,更是一种不断翻涌的绝望。英台最后的状态,就好像把你关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你拍打四壁,毫无回应。到最后你放弃的那一刻,前面所有积压的绝望全部都翻出来,把你吞没了。”

“我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汤贞说。

林导说:“按照我告诉你的去想。”

乔贺一度不明白林导想诱导汤贞得到什么。但他知道,最后这一幕很重要。林汉臣一直说,梁山伯的死只是情节,祝英台的死才是结局。这是汤贞的独角戏,谁都插不了手。

汤贞去休息室了,林导叫他自己去休息室琢磨,就按照他之前提供的路子去想。副导演看着汤贞的背影,跟林导说,导演,祝英台这算不算时代悲剧:“她如果活在现在,就没这么多事了。”

林导问他,哪个时代停止过悲剧?“活在现在,一样有她想摆脱也摆脱不了的东西。”

汤贞在休息室待了快一个钟头。乔贺在外面坐着,想起林导说那几句话时汤贞全然戒备的反应。

“爱你的人都离你而去,你甚至再也登不上舞台。所有让你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没了,你的歌迷、影迷,你的舞台,你的才华……你看着这一切离开你,但你挽回不了。”

“谁?”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从休息室里传出来。

“乔贺。”

门锁从里面打开,梁丘云站在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冷着一张脸。

汤贞就坐在沙发扶手上,他垂着头,睁着眼睛,好像根本没听见乔贺的动静。他不时用手捂自己的眼睛。

梁丘云拉他的手,抱他,他还茫茫的。

“云哥……”汤贞叫他抱着,声音都发颤了。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阿贞,不会发生的。”梁丘云贴在他耳边,一直说。

乔贺听见汤贞喃喃自语似的。

”我不知道……”汤贞说。

我不知道。

第57章 梁兄 31

一连好几天,汤贞的精神状态都有点萎靡。林导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汤贞去调整情绪。随着首演的日期临近,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舞台设计调试好了他们的“大秋千”,汤贞一个人爬上去,几条绑带绑住他的腰和大腿根,用戏服半遮住。

乔贺站在舞台上,仰了头,看汤贞从他眼前坐着“秋千”远远地飞出去,跨越八百观众席上空,直飞到舞台对面观众席三楼的包厢前。汤贞一开始坐在秋千上动也不敢动,人是僵硬的,只有头发上的长巾和衣摆随风飘摆,那么灵动。到第二次,汤贞轻轻晃着小腿,脚抬起来,飞到三楼正中位置最好的那间包厢前,他一蹬栏杆,“秋千”荡回去。他扶着“秋千绳”,回头偷偷看乔贺他们。

乔贺伸手,把回到舞台上的“秋千”扶停了。

汤贞下来,一边解身上的绑带,一边问林爷:“开演的时候那个包厢有人吗?”

“没人,”林爷说,看了观众席三楼正中的位置,“那个包厢没人去。”

“我怕我不小心踢到人家。”汤贞说。

“踢不着,”副导演说,“上回制片人来,想进那个包厢看彩排,朱经理都没让他进去。”

林导说:“不用你踢,让‘秋千’自己往下滑就行了。”

朱塞经理请林老爷子、汤贞、乔贺一行人吃饭,席上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是戏剧协会奖的专业评审。林导和那几位老师有说有笑,请他们来看首演。

不断有杂志社报社记者到剧院来,还有电视台的摄制组来录节目。摄影师请所有演员和主创团队上台合影,连那群在台下观摩了近六个月的亚星娱乐小朋友们也被叫上了台。好多工作人员也被从后台拎出来,场面热热闹闹,一时间像是过年。乔贺被请到第一排,坐在林汉臣导演左手边。汤贞被林导拉着手,坐他右手边。汤贞再旁边是那个叫骆天天的爱哭鼻子的小男孩,这会儿面对镜头,天天也不哭了,开开心心地挨着汤贞。

副导演站在乔贺后面。拍完了集体合影,摄影师又找单个对象拍照。汤贞穿了一身祝英台去书院念书时的打扮,他拍了几张单人的,又和周围的人合起影来。扮演“银心”的小江,扮演“四九”的小褚,扮演祝父祝母的两位老师,还有林导……汤贞搂着骆天天拍照的时候,副导演突然和乔贺说:“你发现没有,这小孩和小汤脸长得有点像。”

乔贺点头。副导演说:“平时看不出来,靠一块还真和哥俩似的”

“那小孩眼睛下面有个痣,汤贞没有。”旁边服化组的姑娘说。

“长这么像,不如去给小汤演替身啊,”副导演说,“再长高点,更认不出来。”

“汤贞又不用替身,”那姑娘神情骄傲,又补充道,“再说了,人小孩这么好的条件。他一来剧院我就注意他了。他们那公司成天保密,神秘兮兮的,但他肯定能出道。”

骆天天吃饭时候听大姨说,今年夏天公司招来的那一批新孩子,半年不到,走了快十几个了。

“都想一夜爆红,又都一点苦吃不了。来的时候那家长个个都觉得自己孩子妥妥能成第二个汤贞,等孩子练舞一受点伤,又受不了了,”大姨说着,气道,“也不想想汤贞什么时候上台演戏的,不想想就算是汤贞也在公司当了两年练习生吃了这么多苦才能出道。还来找我们公司,问我们怎么照顾的孩子。我说大姐,我们是艺人经纪公司,我们不是幼儿园。您孩子想红,想出道,不吃苦是不行的,谁都受伤,谁家孩子学跳舞不受伤,您想不受伤您还来干嘛。”

“那些个妈宝,趁早回家。我跟你说实话,”大姨跟骆天天妈妈讲,“我们公司还巴不得净找些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那样的孩子,最能吃苦,最肯踏踏实实听话。”

“我家天天有妈妈爱哦,”骆天天妈妈说,“但是天天也要吃苦是不是。”

骆天天闷头吃饭。

“天天啊,”大姨在旁边吃着饭,筷子一放,“天天是不错,条件好,也能吃苦。”

妈妈伸手一顿捏骆天天的小脸蛋:“那天我同事还说,汤贞怎么了,也就是出道比天天早。天天现在还没出道呢,等天天一出道,指不定多红呢!”

大姨看了她一眼:“这种话你在外面少说。”

大姨说,现在公司每天都在研究,特别是魏萍,急死了,一趟趟往毛总那跑,商量着怎么打造“木卫二”和骆天天。在她们看来,前面有个汤贞在,对骆天天太碍事太难办。喜欢汤贞的观众很难同时喜欢两个这样的人,特别骆天天“暂时”还达不到汤贞目前的业务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