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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61)

作者:云住

在一个红绿灯口,郭小莉又打电话来:“方老板现在不在公司,他秘书发来一个酒店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你去那找他。不要迟到了。”

梁丘云走进酒店大堂,仰头望上方巨大的白色穹顶。

兰庄酒店。

梁丘云没来过这个地方,甚至都没听过。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北边,学校在北边,公司也在北边,如果不是循着地址来找方曦和,他甚至不会跨进市南的城区。光开车来这一趟就要不少油钱,再加上市南众所周知,大片大片的富人区,也不是适合他消费的地方。这会儿梁丘云站在兰庄的大堂里,两只手不自觉握在身前,挺直了腰杆。他向四周望,视线转过来,转过去,只感觉眼前一片流光溢彩,好像连瓷砖梁柱,连墙上的挂画都是会动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穿的,拿着,提的,无论气质打扮,都与梁丘云熟悉的生活相去甚远。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让只穿着汗衫牛仔裤就出现在这里的梁丘云无所适从。他伸着脖子,想找人问问方曦和在哪——他在《花神庙》片场见过方曦和,他认得他,可很显然,方曦和并不会在大厅里等他。

有个正在前台办理入住的外国姑娘同梁丘云搭讪。

也许那是搭讪吧。因为她说的语言不像是英语,梁丘云听不懂。他先是愣了,然后友善地笑了笑,接着就回过头,当没听见。那姑娘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藏在宽檐帽下面,扎成两个马尾。她微微拉下墨镜,用一双碧绿的眼睛看了梁丘云,看他的身高、下巴、肩膀,看他的胸膛和手臂,看他晒黑了的皮肤,她同身边一个中国女人窃窃私语。

“有什么能帮您的?”前台的工作人员问他。

梁丘云手肘搭在台上,上来就问:“你们这有个叫方曦和的客人吗。”

前台瞧他一眼,礼貌又克制:“不好意思,先生。查无此人。”

梁丘云听着,反应了一会儿。他靠在台边,转了转头,余光瞥见远处有几个保安,好像正隔着人群警惕地盯着他。

这情形让梁丘云想起他和阿贞以前一起看过的那些美式动作片。

我像劫匪吗。梁丘云心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隔壁的金发女孩还在颇有兴趣地瞧他。

“我叫梁丘云,”他和前台的小姐说,语气放得柔和,“有位叫方曦和的先生让我来这里见他。他说在这儿等我。”

前台看了看他。“那请您稍等。”她说。

她转身走了。

梁丘云深吸一口气。

不能着急。

隔壁的女孩使劲儿戳那中国女人,女人没办法,只好到梁丘云身边来。

梁丘云看她一眼,又看那个面色绯红戴着墨镜笑眯眯的洋妞。只听中国女人用蹩脚的汉语问他:“这位先生,她问你,一会儿有没有兴趣去她房间里坐坐?”

梁丘云听了,眉毛一抬,瞧那个金发姑娘。

你很帅。姑娘勾着笑,半摘了墨镜,用更蹩脚的汉语,小声对他说。

梁丘云跟着酒店工作人员乘电梯一路上楼,同乘的客人都在其他楼层下去了,包括那个金发女孩,她在22楼离开,只有梁丘云一路上到了顶层。

一出电梯门,没有走廊,只有向左一扇巨大的双开客房门。门口守着几个保镖,盯着梁丘云一身打扮,一左一右伸手,把门打开。

梁丘云进去,又是一扇双开门,门上刻着梁丘云看不懂的浮雕。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双鞋,换了。保镖推开门,两人一同进去。

再往里进,才算是终于进了方曦和的套房客厅。这房间很长,长长的一面墙,被紧闭的连成片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遮住。墙角有架钢琴,梁丘云在钢琴凳上瞥见了几只酒杯和空酒瓶。往里面走,是两组沙发,再往里走,是吧台,十几人的长餐桌和开放厨房。梁丘云感觉这套房是够大的,单一个客厅就比毛总的办公室还大。

客厅深处有扇小门,一个人走过来,西装革履:“是梁丘云先生?”

梁丘云把目光从手边的雕塑上收回来,生硬地“嗯”了一声。

“方老板在花园等你。”

他们一起进了那扇门,沿着长长的走廊,走过一扇门,又一扇门,再一扇门,这大概都是方曦和套房里其他的房间。梁丘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时不时回头看,直到走到头了。请进。那个人说。不知把哪儿的一扇门打开。

梁丘云眼前一亮。

“你们不知道,蕙兰那个儿子给惯的,把她家周老爷子气得,够呛!一点法子没有。”

还未进去,先听见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

梁丘云眯了眯眼睛,看见一只穿了高跟拖鞋的脚在不远处的吧台上晃。

一个长发女人,穿着件浅色的睡袍,手上夹着烟,坐在屋顶花园的吧台上。刚才便是她在说话。

“你去看周穆蕙兰了?”

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要年轻一些。梁丘云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旁边站了一个男人,穿了衬衫西裤,身材高大。

梁丘云只凭背影就认出了他,方曦和。

这会儿方曦和嘴里叼了烟,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正亲昵地帮他打领带。梁丘云猜,这个女人就是辛明珠。

长发女人说:“我昨个刚去的,和老刘他们家两口子。去了以后发现老艾他们家两口子也在。蕙兰挺精神的,我还见着她那个儿子了,我跟你说,真是周世友亲生的,那臭脾气,摆那臭脸,和周世友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也亏得蕙兰受得了。你还没去?”

“没有,”辛明珠给方曦和扫了扫肩膀,说,“我过两天再去吧,这么多人挤一块,怕累着她。”

“辛姐,依我看,你还是早去吧。”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怎么呢。”

“蕙兰阿姨都病成那样了,还不是说没就没啊。”那年轻男人说。

辛明珠扭头望向吧台:“你这个贱嘴,说的什么话。在人家兰庄酒店里。”

梁丘云顺了辛明珠的目光,往吧台深处看,看见一个穿花衬衫的年轻男人,两个圆圆的墨镜片遮了眼睛,嬉皮笑脸坐在里面。

“兰庄怎么了,这又没外人。”年轻男人笑着说。

“小甘,抽嘴。”方曦和低声说。

年轻男人“哎哟”一声:“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辛明珠说:“叫你小叔听见,回头还得揍你。”

“甘清,你到底行不行啊,”坐在吧台上的长发女人叫道,“成天游手好闲,你小叔指派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个屁。”那叫甘清的男人说,把嘴里的柠檬片吐了。

“你小叔还是指望不上你。看人老艾家两口子,”长发女人说,扭头看了辛明珠,“老艾那儿子,明珠你见过吧,虎头虎脑的,看着傻不愣登的,把蕙兰那宝贝儿子哄的啊。怎么人老艾生个儿子就这么有眼力劲儿。听蕙兰说,老艾家一家三口现在成天被周老爷子叫家去吃便饭。”

“谁?”辛明珠问。

“艾宏达啊,那个脑袋圆的。你忘了,前几年给方总送一堆东北土特产那个。”

“他?”辛明珠一愣,诧异道,“他……怎么和老周家攀上的关系?”

“看人家生的好儿子啊,”长发女人抽了一口烟,含在嘴里,又吐出来,“你不知道?都传遍了。人两口子现在是周世友的座上宾。”

“周老爷子也不容易,”方曦和开口了,“老来得子,关系不睦,这夫人又要走了。”他跟辛明珠说:“我也去拜访一下吧。你什么时候去。”

辛明珠看他一眼,欣喜地笑了:“那天问你去不去,你说不去。”

“你缺个伴,我还能不陪吗。”方曦和说。

长发女人听着,一边笑,一边跟辛明珠使眼色。

“梁先生,您怎么不进去。”

梁丘云回神,一转头,见是那个带他进来的人,刚才就一直守在他身后。

梁丘云张了张嘴,有点尴尬。对方走过他身边,直直走向方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