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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467)

作者:云住

庄喆的心,因为天天失落的语气,又兴奋得颤栗。

“天天,”庄喆惋惜道,“你对云老板……对梁丘云,真的是痴心一片。”

天天看他。

“痴心一片?”天天问。

那梁丘云对他呢,这么多年,到底全都是虚情假意,还是假意里也曾有过捉摸不透的真心?

梁丘云说,等我安安静静地结完婚,处理完这边的事,以后再找你。

下午五点钟,天开始暗了。天天站在衣柜前头换衣服,庄喆打开橘子汽水给他喝,天天看了一眼,没喝。

“天天,你明天要去干什么?”庄喆问。

天天穿上一件织有白天鹅图案的漂亮童话毛衣。

“那……你今天晚上去干什么?”庄喆问。

“我有好多地方要去……”天天穿好了一条紧身裤,轻声道。他走回房间里,低头拿手机,给助理贝贝发了条信息。

“你去哪儿,我送你。”庄喆说。

天天低头在一片狼藉的酒店地毯上找他的鞋子。

天天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独自住了快两个月了。

庄喆见天天要出门,也忙收拾他的东西。他匆匆穿好自己的衣裤,抱起dv,把几瓶橘子汽水给天天留在房间里了。他从桌上拿起天天交给他的白色手机。

天天在一旁站着,这会儿忽然抬起胳膊,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天天。”庄喆说。

天天摇了摇头,他往房门外走去。

“梁丘云,你没有资格,让我走。没有我,你早就下十八层地狱了。你不应该想忘记我……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除了我以外,世上根本没有人了解真正的你,汤贞、陈小娴、你爸、你妈、你的影迷,他们全都不了解你,而我现在发现,其实我也从不了解你。”

“你想好好结婚,想让我放过你,你觉得我会乖乖的让你好过。梁丘云,你知道吗,我不是汤贞啊。”

六点钟,地铁出口涌出大批的人流。这个周六,夜幕笼罩下,越来越多的歌迷在会场外齐聚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形单影只的,拖家带口的。有的人有门票,目标明确,直接去排队地点,更多的人没有票子,他们顶着寒风在会场大屏幕外,相互之间聊天,聚在一起,用手机播放 mattias 的音乐,过了一会儿,有街头乐队开始在现场演出了。

演出后台也热闹的,不时有新的花篮送进来,挤在走廊的两侧。纪录片摄影师在后台拍摄这些花篮,又被身后新进来的保安推开了。

人群中空出一大片空地来,几位身着燕尾服的驯马师牵着马儿,走下车厢,进了后台。待会儿演唱会开场时,他们将要在数万观众面前依照着开场《如梦》的鼓乐前奏,表演已经排练了近百次的盛装舞步。

郭小莉仍然担心得很,她走到人群前面,抬头瞧着那马一个个这样高,这样大,万一现场出什么踩踏事故怎么办。“这真的不会受惊吗?”她问。

马场老板艾文涛穿一身高级西装,他瞧着马,脸上喜滋滋的,对这位郭阿姨打起了包票:“阿姨,您就放心吧!我这请的可都是世界一流的师傅,世界一流的马!奥运会级别的!我这可是为了明年给周世友叔叔表演准备的!”

温心在化妆室里帮祁禄翻折衣领,然后是公司两位也将在今晚上台的练习生小朋友——康凛已经上了妆,一双大眼睛眨巴着,明显对自己的初次舞台表演十分期待。

俞小宇则在旁边皱着眉头接听电话。妈妈和姐姐在电话里尖叫着,说待会儿要在场下看小宇好好表现。俞小宇哭着一张脸,嘟囔:“不要……我紧张起来了……”

肖扬穿着一身缀了亮片的打歌服,笑着从汤贞老师的化妆间里出来,进了祁禄前辈的化妆间。“那俩小孩!”他手扶在门边儿,笑道,“汤贞老师化妆间里有西瓜拼盘,吃不吃啊!”

康凛一听“汤贞老师”,俞小宇一听“西瓜”,都很兴奋,跑着离开温心,出门跑去汤贞老师的房间。

肖扬转头瞧着他俩背影,笑呵呵的。肖扬在亚星当了那么多年老幺,在两个练习生跟前终于也是前辈了。

温心紧张着追出去:“小宇,你注意一点,不要把演出服弄脏了!”

祁禄自己站在镜子前,他抬起头,忽然瞧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他穿着一身演出服,这演出服绣着金边,和记忆里一件打歌服样子有点像。

深夜,司机开得过响的电台球赛转播,成员们正为第一次演出而庆祝着,忽然就是天翻地覆的碰撞。

“禄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祁禄掩护住的座位下面害怕地哭道,“禄禄!”

第209章 日出 28

钟圆圆记忆里的 mattias 演唱会, 永远是童年时代最为盛大的音乐会。花车一列列在场内巡游, 天使、公主、牛仔、矮人……亚星小练习生们洋溢着笑容,扮作各色的人偶, 载歌载舞,汇入这场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亚星娱乐是一座幸福的家,而演唱会就是歌迷们最接近这个大家庭的时刻。

练习生们跑下南瓜马车,开心地上主舞台,跑去汤贞的身边。

演唱会的门票太难抢到, 钟圆圆总要卖上好久的照片,才能从黄牛手里换来一张内场天价票。那时候, 她身量小,不起眼,为了拍到演唱会上距离最近的最美丽的汤汤, 她总是想尽办法把机器改装以后带进去, 然后在欢闹的歌迷中间透过镜头,拉近了, 窥视汤汤的一举一动, 一颦一笑。说是 mattias 的演唱会,人们想看到的其实只有汤贞。汤贞从不举行个人歌会,好在 mattias 演唱会的舞美、灯光、主题、服装……这一切的一切, 永远带有强烈的汤贞本人的印记。

北京、上海、香港、台北、东京、墨尔本……mattias 的演唱会每开到一座新的城市,就是数万海外歌迷的盛会。时常有当地的知名歌手,多半是汤贞的友人,来演唱会上担任嘉宾。舞台上下, 汤贞似乎拥有一切,他在全世界都有歌迷,都有朋友,有数不清的仰慕、爱慕者,他一呼百应,仿佛坐拥千军万马,歌迷们以他的一切为荣耀。汤贞就像一场过于完美的梦。

只有大人才会担忧:过于完美之人,注定难长久。

而孩子们只会渴慕那种极致的爱与美,像在吃一块包含了世上所有美妙滋味的蛋糕。哪怕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这个世界远没有童话绘本上描绘得那么好,它叫人疲惫,令人失望,布满了瑕疵、裂痕,世上从没有完美的蛋糕。

可世上真的有过汤贞。不是吗。

钟圆圆没有带相机,她坐在人群里,用自己的肉眼望向了还未亮起灯来的舞台。

主舞台不大,和汤贞名头最盛的时候不能相比,事实上,今晚最终敲定的时长也只有不到两个小时。报纸上说,子轲最近一星期一直在盯舞台的搭建和改装,凌晨时候还在场地里喝咖啡,被记者拍到。

mattias 的最后一年,从年中自杀、进疗养院,到年末按原定计划开演唱会,这中间,经历了多少人的努力。

当然,最努力的一定是汤贞自己。

闫小光坐在钟圆圆身边,躁动不安,不时转身朝四周望着。“为什么我们后面的舞台也这么宽?”她好奇问,“难道现在还有花车巡游吗?亚星不是人都走光了吗?”

指挥家捏着的指挥棒上挑起来,欢快轻松的交响音乐《如梦:新年变奏》在乐池里响起了。钟琴在全场的寂静中敲响,如同第一声春来的鸟啼,现场歌迷们无论在做什么的,此刻都转身望向了舞台中央。蓝色光点像簇拥的萤火虫,在黑暗中一片片、一团团地出现了,围绕在乐池周围,仿佛日出之前地平线泄出的第一道光芒。

灯光渐次亮起。大幕拉开,十位身穿燕尾服,头戴大礼帽,用羽毛假面遮脸的绅士骑在黑色马上——中间还夹了匹白的,十匹马,缓缓踱步而出,步伐优雅,马儿体态匀称,毛色在舞台上隐隐发光,踩着《如梦:新年变奏》轻快的鼓点,迈步而出。

歌迷们开始有节奏地鼓掌,和着旋律,这是不由自主的。她们无论坐在观众席的哪个角落,都能看到身着盛装的骑手高高骑着马儿,缓缓经过自己面前。他们围绕全场。过去塑料打造的南瓜花车,乔装打扮的玩具人偶,再也找不回了。眼前活生生的生灵,脖子上挂着铃兰花环,仿佛凭空出现在舞台步道上,似乎有些昔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