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周子轲停下车来,他抿了抿嘴,不经意按下了按钮,把窗子打开了一半,外面媒体正巧拍摄到了阿贞望向窗外的笑脸。
第205章 日出 24
自从短片《此夜绵绵》于十月中旬杀青之后, 近一个月了, 人们没再在公众场合见到过子轲和汤贞的影子。十一月十六日这天上午,汤贞忽然出现于报端的望向车窗外的笑容, 好像古时候花轿里探头出来的新娘。
傍晚时分,布加迪超跑再一次驶向了汤贞公寓楼下,这条街在安静了半个月之后,再一次变得闹哄哄的,拥挤不堪。子轲当晚没有离开, 而是留下了过夜,直到第二天早晨, 他又载着汤贞,还换了身衣服,把车开往电视台, 是要开始恢复正常工作了。
没有人出面解释:子轲为什么消失,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了。重新出现在记者镜头里的子轲面色平静,十分沉着, 他卷起袖口, 在《罗马在线》昔日的演播厅里亲自参与布置场地。两天之后,这里将举行 mattias 正式演唱会前的小型歌友会,是子轲的主意, 他早就希望汤贞能在一个相对熟悉的环境里提前适应台下的歌迷。
时间很短,只能排练两天。电视台不少工作人员闲暇之时都忍不住过来看,伸长了脖子,走到观众席中间, 也有些混入的媒体,在人群中用手机拍摄:汤贞正在台上弹钢琴,弹的是《雪国》,第一遍有点紧张,弹错几个音,子轲一直站在钢琴边上,手扶在琴台上,低着头这么静静地听,有时还会绕到汤贞背后去看着,汤贞第二次弹就好多了,旋律轻缓、柔畅,是十年前风靡亚洲的抒情旋律。
工作人员拿了麦克风来,在钢琴旁组装好。全场寂静,连媒体们都情不自禁噤声。他们听到汤贞一边弹动琴键,一边对着话筒轻轻唱了起来。
穿过长长的隧道,我回到了雪国。
这首曾以日文版首发,又由汤贞自己谱写了中文版歌词的抒情小曲,当年有几个年轻人不会哼唱呢?
有女记者在人群里低头捂了捂嘴,一面用手机拍摄着汤贞弹唱的侧影,一面镜片后的睫毛湿润了。同行们都在身边,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情绪的起伏。汤贞排练了六、七遍《雪国》,他嗓子还是好的,这么多年了,没有哑,没有坏,没有跑调,没有抢拍儿,他的声音听起来比cd里要弱一些,但比起时下太多新人,这样的现场实力早已足够做一名歌手。他是上一代的偶像,他是“汤贞”。他排练完了《雪国》,在钢琴凳上抬起头,子轲从背后搂住他,当着这么多媒体记者电视台人的面,哄人似的,低头和汤贞说了会儿话。
“汤贞”,是因为子轲,因为这样的爱护才会出现的。
这天流传到网上的视频除了《雪国》片段以外,还有半截《如梦》。视频里,汤贞抱着吉他,唱《如梦》唱到一半,居然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在门外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小小的演播厅里,随着唱和的人越来越多了。汤贞在台上远远望着端着手机的记者们,他拨弄琴弦,为大家伴奏。
把视频发在网上的娱乐记者说:入行那年,我就听前辈讲过一句,他说,我们与艺人,不是亲人,也不是敌人,是一种相伴相生的关系,是你提着我,我陪着你。能亲眼见证汤贞老师这一年来的人生变幻,是我们这一代娱记最大的幸运。
歌迷会前夜,周子轲开车,载汤贞出门。有记者在后面跟车,拍摄到他们去了北京一家私人诊所。
风掀起汤贞的大衣摆,汤贞下车来,目光瞧见了诊所门外狗仔们的镜头。如今,汤贞也不再对谁避讳他的疾病了,就如同他不再试图隐藏自己对恋人的眷恋。下了车,两个年轻人在灯下牵起了手,他们踩着脚下长长的倒影,往诊所里走。
精神病人康复中心的金护士长今天正巧来曹大夫这里。又有新的病人要住院,他们这一行,总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悲剧。金护士长从曹大夫办公室出来,一时竟没认出汤贞。
“金护士长……”汤贞抬起头,先叫了她的名字。
金护士长愣住了,嘴角动了动。她先是看了看汤贞,又抬起头看一边儿总是沉默的周子轲。
她难以置信似的,因为一般出院了的病人,就算还记得她们,也很难愿意主动理会她们。她笑道:“恢复得真好!”
曹年坐在办公桌里,瞧着子轲从外面拉开了门,和阿贞一起进来了。
“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子轲忽然拉住了阿贞外套的袖子,低头说。
阿贞转头看他。
子轲把门从外面关上了,坐在了走廊的长椅里。
近日北京天气冷,诊所的植物们养在温室,也不需要砍掉枝叶,就能过冬。曹年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放在阿贞面前,一杯则让秘书端去门外,请子轲去等待室休息,走廊上毕竟冷。
汤贞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视线低垂的。他脱掉了外套,长的头发绕在肩膀上,身后,是贴在窗上碧绿的芭蕉。
曹年静静听着汤贞叙述这段时间的生活,他们之前在山上也见了一面,曹年给汤贞换了新药,因为子轲遭遇的事故,令汤贞病情出现了反复。
“这一阵子,心情轻松了不少?”曹年问。
汤贞点头。
“还会做噩梦吗?”曹年问。
汤贞犹豫了一会儿。
曹年想了想,问:“最近这段时间,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为了,为了小周,”汤贞凝望着曹医生的脸,“我也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歌迷会当天,许多观众提前到场,早早的在电视台附近的街道上排队聚集,领取后援会分发的应援物品。郭小莉在后台嘱咐其他人,大家全部都轻松些,今天不是正式的演唱会,不要给阿贞任何压力。
《罗马在线》的摄影师团队架好了机器,在场边等待拍摄,因为歌友会的画面将作为《罗马在线》最后几期的内容,在电视上正式公开,他们肩负着记录 mattias 最后岁月的使命。
歌迷们纷纷坐进座位里,她们抬起头打量台上的那台钢琴,低头翻阅后援会发的宣传册子。不知是谁首先注意到了宣传册封面上那张汤贞站在农场边缘,抱着一只黑色斗牛犬对镜头笑的照片,照片上标出了 mattias 十周年纪念专辑的收录曲目、发行日期以及预购方式。
“这只狗……”注意到的人急忙往后排叫道,“芋子!芋子!你看这只狗!”
后排叫做“芋子”的女孩儿匆忙抬起头。
“这是不是子轲爷爷家养的啊?”那人问。
“芋子”盯了那张照片儿一会儿,这句问话让她有点懵。她低头也翻自己手里的宣传册:“我……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听奇奇说子轲小时候养狗的,奇奇今天没来,给她打电话问问?”她又盯着这张照片,嘟囔着:“不、不会吧……汤……怎么可能去子轲爷爷家啊?”
照片左下角标注一行小字。
摄影师:周子轲
歌迷们还没准备好,有人从台下踩着楼梯上台来了。
子轲今天穿了件米色的羊绒衫,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往日里柔软、温和许多。他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捏着话筒,像是一个主持人的样子。
“今天,是 mattias 成立十周年演唱会前的,一个小型的内部歌友会。”周子轲说,他的声音一贯不热情,不是适合炒热舞台气氛的声音,也许他也没想炒热什么。周子轲瞧了瞧台下这么多张望向他的面孔。
“今天到场的你们,也应该都是 mattias,是阿贞,”他顿了一下,“汤贞老师的歌迷了。”
台下一片寂静,最前排的几个女孩子摇晃着手里“汤汤加油”的灯牌,作为对周子轲所说的话的回应。
周子轲垂下眼,与灯牌后面的钟圆圆四目相对。
“阿贞这几年的状况,相信你们应该都明白,”周子轲说,他已经不试图去更改自己的称呼了,“所以待会儿,希望大家多给他一些鼓励,”有掌声陆陆续续响起来了,周子轲说,“他准备了很久,为了今天的表演,现在请他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