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挤的全部是新观众,是冲着今天的嘉宾来的。
“我真的不喜欢粉国内小偶像,一个个那么穷,要么单亲离异要么就是个孤儿,我是追星我又不是扶贫,如果让我每天追着一个穷孩子欢呼雀跃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没脸面,灯牌都拿不出手!”已经有新出道组合的歌迷在人群中开始公然发表演讲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全社会都追捧那些穷人当明星。”
“奇奇,只有穷人的孩子在演艺圈才会努力啦,有钱人哪有几个来当明星。”
“对啊,又不缺钱,干嘛讨好你啊。”
“不管,反正我要追星就一定要追天之骄子,”那个叫奇奇的小姑娘上一秒脸上还颇不屑,下一秒又满溢上了幸福,她用手里的cd半遮住自己的嘴,“这样多有面子啊!穿戴都高级,出门乘豪车,要什么资源就有什么,全社会都看得起。也不用我们像那些穷孩子的粉丝一样为了点什么鸡毛蒜皮的代言吵来吵去。而且有钱,说明教养也好。像那种穷孩子,估计从小也没有多少钱去学艺术,业务能力肯定也很低。”
“也不是所有经纪公司都喜欢招穷孩子啦,只是亚星这样。而且开团比以前好多啦,罗丞他爸爸是个公司小领导,我听说易雪松他爸妈还是什么地质教授,好像是地质学家,常年不在北京的。易雪松和子轲一样都是北京本地人。”
“那就好啊,”奇奇说,还略有不满,“只要不是全团穷人孤儿把子轲包围在中间就好啦。”
梳着两条粉色马尾的小女孩在前头站着,听着后面逐渐开始吵起来了。原来亚星新团 kaiser 的主唱肖扬恰恰好,就是一个被父母遗弃在北京饭店门口的孤儿,从小拉扯着两个弟弟妹妹长大,生活颇不易。
越吵越凶,话题也逐渐延伸开了。“行了奇奇,”有人说,“你追周子轲就追呗,要照你这么想,全地球估计没有一家娱乐公司能容得下周子轲了。谁在他面前不是穷人啊?”
“就是啊,”有人应和着,“有钱人追星真有意思,饭个小偶像图一乐得了,还要考虑脸面。我粉美国总统我是不是最有脸面?”
“要不周子轲把亚星买了吧,把比他穷的都轰走!”
“放屁!才不买呢!”奇奇尖锐道,“什么小破公司还要子轲花钱来买!果然从一开始就想吸哥哥的血!!!”
一直到验票上楼了,那群小女孩还在争吵。有的人说,算了吧,都签到亚星名下了,谁比谁高贵:“在外面名声都不好听。”
“为什么不好听?”有个明显年纪小些的声音问。
“还能为什么,”那人说,“因为汤贞呗!”
前面的小女孩一边上楼,两条粉色马尾辫在肩头晃动,她一边低下头去,看向她身后那群人。
“现在开团才出道几天,就有人扒出主唱肖扬前几年曾经和汤贞在一块儿特别亲密一起演出的照片。你想啊,汤贞又是召妓又是吸毒的,肖扬又是他的后辈,当年和他又走得那么近,说不好会不会沾上点儿什么——”
“我说,行了吧,”就在队伍最前头,有个看上去三十多岁了的女歌迷回头,“新团都出道了,还在那汤贞汤贞汤贞的。”
下面一群小女孩被她一说,不自觉都安静了。
阿姨好心好意讲:“汤贞不算亚星偶像。亚星小偶像从来都是很乖的,公司管得很严的,没有谁像他那么五毒俱全。不用瞎操心!”
“可……”后面一个小女孩说,“可汤贞确实是亚星娱乐的呀。”
“他在法国那会儿都签给监狱犯了!”那女歌迷讲,一副你们知道个屁的样子,“但那个公司倒闭了。亚星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被他连累了多少年,怨不怨啊!”
mattias 的后台休息室门前挂着一张名牌,上面除了团队的名字,还有梁丘云和汤贞两个人名。两个人的休息室,却只有汤贞一个人在里面。汤贞站在化妆镜前,看自己头发下面的脸。
“……虽然不知道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郭姐提起梁丘云时,这样为难。
“阿贞,我不会有太多耐心的,”梁丘云则每次都这么说,“一旦我不回去了,你在国内会更受人欺负。”
汤贞坐到了化妆镜前的凳子上。他的手有点颤抖了。每次录影前,汤贞都有这样的反应,他已经吃过药了,药效还没起来。汤贞拿出一支笔,然后又翻开温心带的包里那本小的日程记录,开始翻。他记不起梁丘云上次回国是什么时候,但温心应该记了。
是四个月前。
去年一整年,梁丘云只回来了三次,其中两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国内拍戏——梁丘云非常忙,工作紧张,几乎排不开档期来录《罗马在线》,就是偶尔回北京,也只是在公司谈一谈合同,或是叫汤贞去陪谁一起吃上顿饭。
一年,只会和他见三四次……
汤贞放下笔,在化妆镜前趴下了。汤贞把脸贴在自己的臂弯里,深呼吸了一阵子,然后又睁开眼睛。汤贞抬起头来,眼眶红的,望向镜子里。
他可以……可以重新有自己的生活吗?
如今他早已经不是“汤贞”了。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包括对梁丘云来说,他不存在任何价值。
肖扬换好了演出服,从门外飞扑进来,热情抱住了汤贞的脖子。kaiser 其余几个人也进来了,看到汤贞休息室的桌子上放着果盘,是给他们准备的。汤贞对他们每个人都笑,接过了他们送的出道专辑礼物,还低下头,看温心手机里的演出视频。
视频正好播放到中段,周子轲从队伍后面走上前来,半弯下腰给镜头的一个表情冷淡的特写。
肖扬在旁边对罗丞耳语:“不信你看汤贞老师,汤贞老师肯定能看出谁跳错了——”
陶锐在旁边抬头忐忑问:“汤贞老师,你看我们表现得还行吗。”
汤贞抬起眼看他了,又忍不住低头继续看视频,点头说:“挺好。”
“我们没有跳错吗?”陶锐立刻问。
汤贞愣了愣,目光还粘在视频上:“没有啊。”
肖扬眉头拧起来,端起果盘吃里面的西瓜块,他手里握着叉子,和罗丞几人小声嘟囔:“不能啊,周子轲明明后半段跳错了好几次,只有我自己看出来了?”
*
周子轲来得晚了些,看那劲头,明显是睡过头了。他来到后台,换那个和队友们一样的bling bling的演出服,然后被发型师哄着坐在化妆镜前吹头发。
汤贞站在舞台的大白灯下,身穿的衬衫略透,能看到一点粉白的影子。汤贞握着话筒,对场下的观众们热情地介绍他的后辈。上了台的时候,哪怕汤贞只是一颗空心的陨石了,他仍能努力从自己的灰烬里燃烧最后一丝东西,绽放出一些光来。
汤贞对歌迷们笑着,用比平时快上许多的语速在与歌迷们交流。
汤贞拿着话筒,依次介绍后辈们的名字。当说到周子轲的时候,汤贞回头不经意似的望了一眼。
周子轲坐在肖扬和陶锐中间,原本面无表情的,他接上了汤贞的视线。
汤贞很快回过头去,他的长头发梳成了一束,垂在后背,几乎要垂到了后腰上。汤贞的腰细,穿着这件衬衫,很能勾起周子轲对于早几年的回忆。
“导演,今天来的观众这么多,是不是都是周子轲请来的托儿啊?”汤贞在舞台边看了一圈后辈粉丝们手里举的灯牌,他开始主动抛出笑点了。
可惜没有搭档能接他的话,所以汤贞只能自己接自己的。他手握着话筒,听到台上台下都笑,这场面令他心跳不断。汤贞喜欢这样的时刻,却又怕所有人的欢乐很快就会被他的失误搞坏。
“你们全都是周子轲的粉丝吗?”汤贞又问,看到台下摇动着这么多写着周子轲三个字的灯牌,汤贞忽然觉得非常幸福,又很羡慕。
粉丝们狂热地呼喊着子轲两个字,毫无顾忌地表达着她们对于周子轲这个新人队长的迷恋和爱。这种爱意太庞大了,洪水般一样地,从她们的眼神里,从她们的动作,从她们的欢呼中倾泻出来,撼山动地,好吸引着周子轲朝她们看过来,哪怕只看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