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莉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噔噔”直响。仔细分辨,郭小莉叫“阿贞”两个字都是颤抖的哭腔。
郭小莉找不到汤贞的人了。她坐到了沙发上去,垂着头,一头卷发披散下来。
片刻之后,郭小莉拨通了电话,她强忍哭声:“小齐,你把阿贞弄到哪儿去了?零点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不知道小齐在电话那头匆忙解释了什么,郭小莉愣了一阵子,又问:“你们一块儿把他送回家的??”
郭小莉又匆匆拨新的号码,她双眼通红,手指发抖,对着一只小小的手机拨了一次又一次,可根本没有新城影业的人能告诉她傅春生的私人号码。“你们到底把阿贞又藏到哪儿去了?”她朝对方吼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把他放回来??”
卧室深处的角落里,一扇衣柜门露着一条缝。周子轲人高腿长,被汤贞这么带进大衣柜里,他很不舒服,又不高兴。他听到了郭小莉的声音,他要出去见她,可汤贞双手把周子轲的手拦着,汤贞也躲在这小小的黑暗中,汤贞伸着脖子去不停吻周子轲的脸和嘴唇,汤贞一次次试图攥住周子轲想要推开门的手,汤贞的全身心都在哀求他了,求周子轲不要出去,不要发出声音。
郭小莉在外面怒骂,要新城影业的人把阿贞还给他。周子轲坐在衣柜下面柔软的衣物上,感觉汤贞正亲吻他的嘴唇也变得湿润,有股咸味。
他们也不知道郭小莉在外面客厅里坐了多久。不知道郭小莉深夜来到汤贞家,是想要找汤贞说什么,做什么。他们两个躲得匆忙,衣衫不齐整。周子轲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
汤贞两个膝盖跪在不平稳的衣物上,他两条胳膊搂住小周的脖子,还在低头亲吻小周的嘴唇。似乎对汤贞来说,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暂时安抚小周,转移走小周注意力的办法了。
郭小莉的哭声又从客厅传来。郭小莉对毛总不住哭诉。
“方曦和真的出事了……”郭小莉说,“阿贞该怎么办……”
“阿贞已经被找去陪了两天了,方曦和刚出事啊……才刚出事啊!”
汤贞的两只手把小周的耳朵急忙捂上了。
汤贞低头轻轻亲吻小周的嘴。
郭小莉口中絮絮不停,对毛总倾诉,说小齐去帮忙,小顾也去帮忙,那个傅春生一句话也不讲,就只会道歉,阿贞被他们灌了那么多酒,方曦和才刚出事,阿贞就被人这么欺负,搂搂抱抱的,在酒桌上受那些人的骚扰,就为了他们新城影业……
“如果方曦和出不来了……”郭小莉颓然道。
周子轲只感觉汤贞的手心热乎乎的,软软的,贴着他的太阳穴。汤贞两只手还捂在他耳朵上,周子轲伸手把汤贞搂过来了,搂进自己怀里,他把脸埋进汤贞胸前去。
他喜欢这个地方,喜欢汤贞的家。连汤贞的衣柜里也仿佛有股香气,是汤贞衣服里常有的那股香气。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谁也不知道郭小莉在做什么,又或者为了什么继续哭泣。
“我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周子轲突然说,在汤贞胸前用气声讲。
汤贞眼里有光不住闪动。汤贞把小周的头抱在怀里,还捂着小周的耳朵,紧紧抱着。
*
七月二十三日凌晨五点,汤贞裹在一件外套里,戴着口罩,在傅春生的陪伴下等在北京市某看守所门外的车中。
天边微微泛了些日出时的光芒。汤贞抬起头来,他有些困倦,愣愣望那太阳冒出的光彩。
车门从外面打开了,汤贞有意识地避让。先进来的是怀里抱着孩子的辛明珠,她用围巾蒙住了脸,再是方曦和的私人律师詹玉龙。詹律师上了车,门外的保镖立时把门关上,遮挡住一切偷拍的视线。
所有人都望向了詹律。詹律师低头用手机快速地编写短信,然后又打电话,拜托对方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一个叫“小秦”的人。
车往新城国际电影宫的方向开。詹律师讲完了电话,回过头来面对车内的一干人等。他心情看起来不错,脸上带着微笑,不知是事情真有那么顺利,还是他想先安抚所有的人:“方总让我带话,说他在里面生活得不错。这几天发生了很多突然的状况,他心里有数,让各位不用担心,并且,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辛明珠抱着还在咿呀学语的方麟,她红着一双泪眼,缩在长围巾里低头不语。
詹律师又单独和傅春生、辛明珠去房车后端商谈。今天没有人身边带了秘书或助理,车里很安全。汤贞在车窗边坐着,他低头瞧了一眼震动着的手机,发现是费静发来一条短信。
汤贞摘下口罩,坐到了詹律师面前。詹律师一见他就道:“汤贞老师,方总知道你受苦了。”
汤贞面色尴尬,转头看了一眼傅春生。汤贞问:“方老板很快就能出来了吗?”
“应该很快,”詹律师说,“当然事情还要面对。不过我已经竭尽所能,尽我的全部力量,帮方总组建了一支国内最强大的黄金律师团队——对了汤贞老师,之前那笔钱……是您付的吗?”
“什么钱?”汤贞问。
詹律师瞥向了前面的辛明珠。他说:“方总的账户虽然被冻结了,但他还不至于要用到你的钱。他说,请你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汤贞听了这话,想了一会儿。“我当时是……怕……”汤贞只说了几个字,不再说了。
“有句话,方总还让我一定亲口转告你,”詹律师声音更轻了,连汤贞都要低下头来专心听才能听清,“方总说,他大概想到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说,他不会怀疑你。”
汤贞听了这话,抬起脸来,眼里都是意外。
“他还说,他从来都不后悔善待你。”
车未到电影宫,詹律师就下车了。汤贞还独自在房车后面坐着,很是茫然。傅春生在车里打了几个电话,便到汤贞身边来坐下:“小汤老师,今天还得麻烦你出面了。”
汤贞后知后觉,抬头看他:“出面做什么?”
傅春生拿出一张单子,说是詹律师给他们的建议。现在方总不在,谁也主持不了大局。“‘华语电影风貌’不能再上《春永到》了,这个关口,之前方总对《狼烟》注入了那么多资金,现在临时撤下只会引起更多的猜疑和传言——”
汤贞看他,不解地问:“《春永到》?”
傅春生还在对着手里一张单子细讲,听到汤贞乍然一问,他猛地闭上了嘴。
傅春生细想了想,对汤贞叮咛嘱咐:方总本人现在不在。对新城影业,汤贞就是如今最大的金字招牌,是那件皇帝御赐的黄马褂。只要汤贞安然无虞,外界就知道方总还有实力,还能东山再起。新城影业也平平安安,可以顺利度过这次的危机。
“这么多年一起过来了,”傅春生对汤贞道,“小汤老师,这段时间您得撑住了!”
汤贞听了他说,自己点了点头。汤贞抬起眼来:“我能问个问题吗?”
“您问。”傅春生说。
“方老板这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汤贞问,难以置信,“难道和我有关吗?”
傅春生一听这个,困惑地紧眨了眨眼:“我也不太清楚。”
与此同时,新城国际电影宫,由香港导演丁望中执导的现代反恐动作影片《狼烟》首映式已经在紧张地筹备了。丁望中早早就到了现场,他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和现场工人不断协调着首映式的装潢布置。
梁丘云也给汤贞发去短信:“阿贞,我马上出发去电影宫了。今晚狼烟终于首映,你会在我身边吧?”
*
周子轲在那柜子里不知不觉睡过了一夜。
也许是里面太舒服了,又有好闻的味道。周子轲便心甘情愿,继续做那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醒来以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柜门滑开了,光照进来,周子轲眯起眼睛。
汤贞留下了一张字条。
小周,我在尤师傅那订了份餐,你醒了以后记得去吃。我可能暂时不能陪你,你的胃病刚好了没几个月,要记得按时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