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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254)

作者:云住

“也许这条河,指的就是希腊神话里的勒特河,”他对汤贞说,“无论有过多少苦痛,只要从这条河里过去了,英台便能忘却今生今世。”

方曦和反驳道:“梁祝是中国故事。”

中国画家这时插进话来,说在中国传说里也有个‘勒特’河:“三途河,就是忘川。”

方曦和看汤贞,发现汤贞又心不在焉起来,拿着酒杯,也不知在出什么神。

那画家说,人乘坐着渡船,过了忘川,自然就把这一辈子给忘记了:“还有个说法,说人到了三途河上还会做梦,把这一辈子像一场梦一样,重新的梦上一遭。”

方曦和问汤贞是不是又走神了,汤贞说没有,他刚刚在仔细听几位老师说话。

“我经常梦到过去的事,”汤贞抬头看方曦和,笑道,“我刚才在想,我是不是已经在那条河上了。”

方曦和笑了。

即将离开画展的时候,汤贞在登记册上签字,买下了一张画。方曦和很意外,因为汤贞从头到尾都不像对哪张画有兴趣的。

待工作人员将那张画取过来,方曦和才仔细瞧了一眼,那居然是一张尺寸很小的仿画,很不起眼。

是临摹的宋人郑所南的作品。

画上有一株瘦弱的兰草,它无根无土,也不知是什么力量,使它依旧支撑着自己的枝叶。

郑所南画这个模样的兰草,本是因为南宋灭亡了,故土被蒙元侵略,没有土地可以种植,它自然就无根无土了。可方曦和并不觉得汤贞是因为欣赏这种傲骨才买了这张画。

“我觉得它有点可怜。”汤贞低头看了一会儿手里这张小画,像看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汤贞对方曦和笑了。

策展人听说汤贞买了画,忙赶过来。可他没想到汤贞买的既不是《白鹿衔芝》,也不是《英台的眼泪》。

他不知该说什么,既不明白汤贞为何要买,对着一张仿作,一时也夸不出什么好来,他只得对汤贞感慨,所幸他们和郑所南不同,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汤贞老师才得以尽施才华,无灾无难。

六月末,汤贞订下了回国的机票,依照计划,他陪云哥一起敲定完《狼烟》的档期就会飞回法国。待到新城国际电影节开幕,汤贞就要再回国去。这样一算,整个七八月份,汤贞倒是留在国内的时间更多一些。

那张小小的兰草就端放在汤贞的床头。小周已经提早几天回国去了,汤贞碍于工作,机票一直改签。几天不见,汤贞很想念他。

第107章 小周 21

《狼烟》在杀青后召开了首次宣传发布会,到场记者寥寥无几,大片席位都是空的。郭小莉站在会场门外,听手机里那个女人喋喋不休。

“……小莉,如果你担心汤贞与天天的合作会给你们带去什么麻烦,那你可得有良心一点……”

“魏萍,”郭小莉打断了她,里面发布会还开着,她声音极轻,“你让骆天天进这种火坑,外头风言风语的,那小孩儿心性他受得了?”

只听信号那端冷笑一声:“干你什么事,郭小莉。”

郭小莉深吸口气。

“风言风语?你家汤贞不也是风言风语里过来的。听了不会少块儿肉,天天是我带出来的,孩子聪明,分得清孰轻孰重。”

郭小莉冷笑一声。“我看除了这么安慰自己,你也没别的选择。”

“人在社会上走,小莉,谁还能不受人议论的,”魏萍慢条斯理道,“嘴长在人家脸上,你们汤贞当年不也——”

“嘴是长在人家脸上,”郭小莉轻声道,“但亏心事做没做,萍姐,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发布会一结束,梁丘云跟随丁导一一感谢完记者,亲手送过了车马费,便大步流星走下台上。

“郭姐,”梁丘云睁大眼睛看她,“阿贞今晚几点到机场?”

郭小莉早已挂断了电话。这会儿瞧梁丘云一头的汗,她拿纸巾给他擦汗。七月份,大热天的,梁丘云在郭小莉的帮忙下小心翼翼将身上的名贵西装脱了下来。郭小莉给他整理好西装外套,拿在手里:“阿贞今晚十点多才到,我和小顾小齐他们,还有温心一起去接他。你晚上和丁导不是还有应酬?你就别去了。”

“应酬?”梁丘云一听,回头望会场里面,“我不知道——”

丁望中导演站在台上,身边围上来一群刚才没怎么见过的工作人员,也不知是从哪扇门进入会场的。梁丘云伸脖子朝里看,郭小莉赶忙帮他把西装穿回去。

丁望中被一群看似保镖的人给围住了,他手中捏着一张请柬,见梁丘云回来了,丁望中疑惑问他:“是谁给我们投的最后一笔钱?”

梁丘云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方曦和。”

丁望中也记得,是方曦和没错。那天成队的北京烤鸭餐车突然送到了《狼烟》片场,丁望中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这张请柬上写着:作为《狼烟》的投资人,我诚挚地邀请丁先生、梁先生今晚来不夜天做客。

“你上次回来,行程那么赶,和我们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温心皱着眉头控诉道。

车内都是笑声,汤贞穿着件薄外套,把温心搂在身边。“有什么话想说的,说吧。”他看她。温心在他眼里扁了扁嘴,一时反倒说不出什么了。

祁禄坐在汤贞身边,打开手中行李,把从巴黎带回来的礼物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小顾坐在副驾驶上,接过了礼物,颇感慨地一直回头看。小顾说:“小祁跟着汤贞老师在巴黎住了三个多月,真是时髦了不少!”

小齐则看了一眼小顾手里的礼物,笑道:“汤贞老师回来就回来了,又带什么礼物。”

“小顾,”汤贞在后面说,“听说你老妈妈生病了,怎么样了?你不用回去照顾吗。”

小顾一听这个,愣了愣,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您……您怎么还知道这个啊?”

“郭姐告诉我的。”汤贞轻声说。

“没、没什么事,”就听小顾急忙说,“不用我回老家看,我负责赚钱就行,有我哥照看她呢。”

郭小莉从上车就一直在旁边坐着,这时她眼中含泪,靠过去和汤贞拥抱。汤贞的脸贴着她的脖子。“在北京都还好吧,郭姐。”汤贞拍了拍她的背。

“都好,都好,”郭小莉说,吸着鼻子笑道,“就等着你回来了。”

七月初的北京,是夜也温暖。汤贞喝着郭小莉递给他的温水,听温心讲这几个月来发生在公司的趣事。车驶入北京城,远远的,汤贞瞧见了那两座高塔,隐没在城市天际线里。

“上次开会,温心这丫头当众说要把阿贞的平面广告推上嘉兰天地,”郭小莉吃下一口汤贞带回来的巧克力,“惹得一块儿开会的广告公司那几个人回去一直笑话咱们团队。”

汤贞听到了,回过头来。温心着急解释:“我就是这么一说……”

嘉兰天地塔伫立在这座寸土寸金的都市心脏,宛如一座看不到顶峰的山,脚下是蛛网血管般细密的城市干道。汤贞瞥向车窗外,嘉兰天地广场越来越近了。他们的车停在繁华商业区十字路口,红灯正亮。

“我是真的觉得很可惜,”温心仰着脸望向窗外,霓虹灯彩映在她天真的面孔上,“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人流量……为什么只肯挂一张叫人看不懂的画?”

嘉兰天地东塔上方,一张似乎是由色块拼接而成的大幅画作被四周的灯光烘托着,如同悬浮在都市上空。“不懂了吧,”小齐在前头开着车,插话道,“人家那是现代主义艺术品,报纸上写了,真品是一个什么荷兰大师画的,价值四亿!”

“多少?”温心和郭小莉同时回过头。

小齐平日里爱看报纸,见多识广,颇得意:“人民币四个亿!真品就在人周世友家楼上挂着!”

绿灯这时候亮了,车往前走。汤贞依旧望着窗外,那座冰冷的建筑,与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