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声音从楼上传出来:“你们谁看到汤贞老师了?”
小褚说:“刚刚和乔贺老师一块儿出去了吧。”
香槟塞子“砰”地接连打开,仿佛烟火在天顶盛放。汤贞把英台的戏服穿走了,没有人发现。他背靠在剧院后墙上,在夜色中把小周的面孔仔仔细细看过。周子轲摸了摸汤贞的脸,他情不自禁低头吻他。
*
路面湿滑,反射出薄薄一层月光。周子轲在前头走得快,握紧了汤贞的手,汤贞一身披披挂挂的厚重戏服,脚穿着英台的布鞋在后面小跑着追。汤贞还时不时朝身后望,确定没有人发现他们,才回过头继续跟着小周往前跑。
一遇到路人经过,汤贞就想躲。周子轲几次三番被他突然拉进暗巷里,汤贞面朝着墙,在人经过时藏起脸。周子轲把他掰过来,汤贞的脸紧紧贴在周子轲脖子上。
小周,我们真的要去吃饭吗。汤贞在这样的怀抱里抬头问他。
“你不饿啊?”周子轲一低头就能闻见汤贞头发里那股熟悉的洗发水味了。
他的手垂在下面,捏汤贞的手。
汤贞也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让他捏着玩。
汤贞犹豫了一会儿:“我这样打扮,进餐厅就被人发现了。”
汤贞坐在巷口,把头低着。
周子轲去外面街上逛了一阵子。回来找汤贞的时候,他右手拿了顶宽檐帽,臂弯搭了条长斗篷,左手又提了双皮鞋,搁在汤贞脚边。
汤贞把英台的布鞋从脚上拿了下来。他翻过鞋来看鞋底——这鞋本来就只能在光滑的舞台上穿,娇气得很,不能穿着到处走路。汤贞抬头对周子轲道:“林爷不知道要怎么骂我了。”
周子轲把手里的帽子扣汤贞头上。汤贞接过斗篷,低头把脚塞进周子轲买的皮鞋里。
那鞋有些大了。汤贞站起来,把斗篷也系好,帽檐压低,刚刚好把脸全遮挡住。他这身打扮更奇怪了。“我是不是很像街头艺人。”汤贞在帽檐下喃喃自语。
周子轲还低头瞧汤贞脚下的鞋。汤贞来回走了两步,那鞋跟不时向下掉。
“你说餐厅会让我进吗?”汤贞还问他。
周子轲右手捏起汤贞换下来的那只布鞋,他左手掌在旁边摊开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略一比对。
餐厅侍者等了很久,才终于把那两位客人等来了。为他们带路的时候,侍者注意到那位装扮奇特的客人手里拿的是一双男鞋,长长的斗篷下面穿的,若隐若现是双红色女鞋。
他在高级餐厅里工作久了,见多了这一类古怪场面。这位年轻富豪身边也许是哪位知名女星,按照电影上演的,还有可能是哪个小国偷跑出来的公主,正同心上人私奔。
汤贞摘掉了帽子,出一头汗,又解开那条斗篷。他还是玻璃盒子里祝英台的那身打扮,却收拾停当,和周子轲坐在一起吃晚餐——汤贞有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片灵魂,和所有舞台上的人都不一样,起码在周子轲眼里是这样。
汤贞给周子轲切鹅肝,连酱汁也沾好了,像在北京的家里时一样,喂到周子轲嘴边看着他吃。汤贞帮周子轲切派皮,周子轲说他不吃这个。汤贞把派皮递到他嘴边,说你在飞机上也没吃东西,只尝一口好吗。
周子轲不喜欢吃法餐,他像个不会用刀叉的小朋友,一定要汤贞每时每刻照顾着才肯张嘴。
“为什么在这里订位子。”汤贞把一块煎鲈鱼放进自己嘴里,问他。
周子轲看了汤贞两眼,汤贞倒是心情好,胃口也好。
“怕你被认出来。”他说。
一进周子轲的酒店房间,汤贞头上遮的帽子就掉下去了。他身上的斗篷系带也解开。小周从后面搂他,隔着祝英台宽大的戏袍,把汤贞整个人抱着往卧室里走。
第105章 小周 19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从首演结束后,无数的人给汤贞打去电话,却没有一个人找到他。
汤贞只要抬起脸,嘴唇就会碰到小周的嘴唇了。
小周喘得急,他想解开汤贞这身繁复华丽的戏装,可他搂着摸遍了汤贞全身也没找到破绽之处。
“不能扯,这是叶师傅他们二十多个人绣的。”汤贞道。
周子轲快急死了,皱眉道:“到底怎么解。”
汤贞膝盖跪在床边,他整个人从肩膀到脚都被这件戏袍罩进去了。明明不久之前还说这戏服挺好看的。汤贞抬头看周子轲焦急的面孔。
“我自己解。”汤贞小声说,他低下头,从衣摆里面摸缝在内衬里的纽扣。
……
*
周子轲从小到大,没少见好东西。无数亲戚、长辈,在“子轲”面前展示他们的传家之物——封存在保险柜里的,豢养在金丝笼里的,甚至建立一个专门的展厅,就为了再现那稀世藏品完整的风貌——人们用软布擦拭着宝石,戴着手套拿起放大镜,生怕连窥视都会伤及宝物毫厘。
可周子轲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手去触碰,他拿起这些东西和摸一匹马、一条狗没什么区别。“小祖宗诶!”人们劝告着,让周子轲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
周世友常说,他的儿子缺乏对万事万物的敬畏之心。朱叔叔则说,子轲眼里“不入东西”,但这不是子轲的责任。
周子轲站在床边一米开外的地方,他看汤贞,汤贞也跪坐在床上望着他。如同刚刚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卵,初生而原始。意识到周子轲一直盯着他瞧,汤贞有些明显的战栗。
……
它仿佛比汤贞本人还恪守着那些信条:你是“汤贞”,你属于万千大众,你不配,也不应该享有爱情。
只有汤贞知道自己有多想他——哪怕这种思念本身都是错的,汤贞已经在这条错路上走了太远。
他每天都在担心小周,连睡觉时也想听到小周的声音,哪怕他知道小周是根本不需要他这样担心的。
也许过一段时间,小周就会把他忘记了。小周会逐渐长大,而汤贞到底不是“汤贞”,汤贞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以唱歌和表演为生的人。看似恣意的明星生活背后是无穷无尽的束缚,汤贞这样生活了二十一年,在遇到周子轲以前,他以为这就是一切。
*
……
汤贞慢慢歪过头,开始在心里想事情了。也不知道小周会在巴黎呆多久。今天放假,明天放假,后天放假——但后天新城影业似乎有会议要他参加。
所以可能只能和小周在一起两天半的时间。
不知道小周想在巴黎玩什么……汤贞琢磨着,明天早晨,不知道酒店厨师能不能做些中式的早点,如果不能,可能要到几个街区以外的中国城才能买到。
哦对了,汤贞想起来,他不能回国了。
睡觉前要取消掉机票,然后托《梁祝》剧组回国的老师把他买的礼品交给郭姐。
汤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沉浸在自己一点点的快乐里,一想到和小周有关的事,他总能不知不觉想上很久。他知道这个假期会和小周见面,但没想到这么快,小周很想他,对吗。也许他可以和小周出去走走,难得的假期,在巴黎认识他的人总比国内少一些——
周子轲突然从背后把汤贞翻了过来。
汤贞睁开眼睛,眼睁睁看着小周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你怎么了,小周?”汤贞问他。
……
小周似乎很喜欢冷言冷语地说话,喜欢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人。汤贞回想起他们几次相遇,几次擦肩而过,想起在嘉兰剧院,小周在朱经理身边握了汤贞的手,小周并不像是认识汤贞的,还需要朱经理介绍汤贞的身份,小周颇冷淡地看了汤贞几眼,便把手放开了。
“发生什么了吗。”汤贞把他的脸蛋贴在小周头发上,他搂住小周的头,说悄悄话似的问他。
*
周子轲仍有些事情想不通。
汤贞始终不肯……
就好像周子轲一旦掌握了他的所有秘密,周子轲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也许汤贞真的长了一个与常人不同的身体。就像喷泉池里人鱼的雕像,只可以远观,没有被塑造出供人亵玩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