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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246)

作者:云住

王宵行上了车,看着汤贞坐进副驾驶。汤贞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嘴里喃喃的,汤贞脸颊上还有音乐节留下的一点色彩,大部分被擦去了,只有一点,残留在耳朵下面很隐蔽的位置。

王宵行的吉他手朋友今天问他,你的“中国缪斯”叫什么名字,他别扭地念那个发音:阿,贞?

和汤贞走得越近,王宵行越想起方曦和当初邀请他去北京时,说的那句话。你应该见见汤贞。方曦和说。你不会失望的。

“老艺术家可能会被很多的金钱收买,做一些不太情愿的工作,但他们最好的作品,都在他们遇到小汤时出现了。”

汤贞在王宵行身边睁开眼睛,好像蝴蝶在微缩镜头下扇动翅膀。这是大自然神奇的造物。汤贞在副驾驶座位里哼歌,他的声音消失在风里,连风也仿佛变得不同,这并不能用日常生活的经验去诠释。

王宵行有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一首诗。那首诗说,“美”不是什么,只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而我们之所以赞美它,是因为它安详地,不屑于毁灭我们。

他们的车在茫茫星空下疾驰。结束了今天,汤贞会去哪里呢。王宵行向他展示了他们世界的一角,汤贞会由此心生向往吗。

诗人在那首诗后面写道:那些美丽的人,谁留得住他们。

荣光从他们脸上焕发,又逐渐消隐。我们的一切终将消散,如朝露作别小草,如热汽从华丽的宴席上蒸腾。

汤贞会怎样消失呢。

是像风里的歌声,无声无息地飘散,还是像流星带着火光轰然陨落,像宇宙间一场规模宏大的爆炸。人们说,极致的美总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你听说过‘宇宙坍塌’吗。”王宵行问。

汤贞坐在副驾驶上看他。

“宇宙会停止膨胀,”王宵行开着车,如同随口讲出一个笑话,“所有物质都会消失。”

“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到来。”汤贞说。

他们的车驶入巴黎城区,天已经亮了。汤贞突然问王宵行今天去不去录音棚。

小马在后面问:“阿贞来录音棚找我们玩吗?”

汤贞回头说:“可以吗?”

到录音棚楼下,小马几人带着设备下了车。小马在车外喊道:“阿贞,过来吃午饭吧!”

王宵行开车送汤贞回酒店。

“小马再给你什么东西,不用理他。”王宵行说。

“小马家人知道吗?”汤贞问。

“遗传。”

王宵行在酒店楼下停了车,有蹲守的记者拍到汤贞下车前低头与王宵行耳语的画面。王宵行点头,手臂撑在车窗边缘:“在这儿等你。”

祁禄正在房间里吃早餐,他手握着叉子,呆呆望着电视屏幕。听见汤贞忽然回来的声音,祁禄扭过头,立刻放下叉子冲出去找他。

汤贞几乎是被祁禄硬拽到电视机前的。“怎么了?”汤贞还以为祁禄这两天在巴黎遇到了什么困难。

“……最近确实有很多传言,说我们 mattias 可能要解散了。”

汤贞愣愣转过头,望向电视屏幕。

“传言纷纷,让我们的歌迷粉丝非常不安,在这里,我表示很抱歉。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会尊重公司的决定,也尊重阿贞的所有选择。”

“阿贞现在在法国发展得很好,这是一条艰难的路。这么多年我们一路走来,他的未来,他的前途,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当然 mattias…… mattias 也是很重要的,但对我来说,是因为有阿贞在,所以才有 mattias 。无论如何,无论未来发生什么,mattias,阿贞,这永远都会是我梁丘云一生当中最宝贵的东西……”

窗外巴黎的天空灰蒙蒙的,电视荧幕的光投射在汤贞脸上,在他半垂的眼睫下面留下一片阴影。

第104章 小周 18

汤贞回国回得突然,许多媒体完全没有准备。汤贞在机场新闻的直播画面里对四面围堵的歌迷们微笑,他手捧歌迷献上的鲜花,直言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录《罗马在线》。“云哥很辛苦,”汤贞说,“我请了假回来,希望观众朋友们多多原谅。”

他在北京待了一天多的时间,原本打算直奔电视台录节目,却被公司高层叫回了亚星娱乐大楼。他在领导的陪同下一起观看了练习生后辈的训练,有电视台记者跟进来,拍摄汤贞“回娘家”的全程,大力渲染汤贞与老东家的关系亲厚。

电视台制作单位也紧急调拨出人马,临时调整嘉宾档期,汤贞一到,录影便开始了。汤贞还为《罗马在线》录制了新一季的节目广告:汤贞坐在它的采访椅上,对着嘉宾和梁丘云滔滔不绝讲着法语。

嘉宾表情困惑,与梁丘云面面相觑。阿贞,我们这里是罗马在线。梁丘云说。

汤贞一捂嘴,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汤贞转头开始对他们大讲意大利语。

周子轲关了电视。傻了吧唧的。他想。

可到了电话里,他什么也不说,不说他看了,也不说他录了。

“小周,你吃午饭了吗?”汤贞从巴黎打回电话,汤贞似乎刚刚睡醒,正准备刷牙。

周子轲已经烦透了汤贞只会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要不是一直有汤贞的声音在,他早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里传来汤贞把含着的水吐掉的声音,汤贞在清洗牙杯和牙刷,汤贞开始洗脸,周子轲甚至能听到汤贞握着毛巾在擦脸时深呼吸的声音。好像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好像汤贞并没有成日里与那什么梁丘云、方曦和、王宵行一类的厮混,而是还与他生活在一起。汤贞刷了牙,洗好了脸,才拿回手机小声问:“你还在生气吗?”

周子轲哪有那么多气好生。

汤贞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他回北京那天,前后左右都是记者,还有无数的歌迷粉丝在跟拍,他无法回避他们,夜里也是在回程的飞机上睡的。

“我下次放假一定回去……”汤贞又说,他背倚着浴室外的门廊,在地毯上坐下了。

汤贞手心扶着自己的膝盖,手里好像还有那种硬烫的触感,他慢慢攥起手心来。

“小周?”汤贞问。

电话那端依旧无动于衷,很是冷酷。

“你别发脾气了……”汤贞的声音更小了。

周子轲在手机信号里深呼吸,几秒钟后,电话挂断了。

汤贞为了国内工作突然回国,放了《罗兰》剧组的鸽子,他很是抱歉。不过法国同事们告诉他,这很常见,拍戏不就是每时每刻都有意外吗。而且进度也没有延误,巴黎那天正巧下雨,改拍了雨中教堂的戏。

法国发行的华文报纸上称,汤贞此次突然回国,与他那位搭档在节目中公然“告白”不无关系。而这番“告白”,也许又与汤贞在巴塞罗那音乐节上同王宵行的惊人合作有关。

午餐时间,汤贞坐在剧组餐厅门外台阶上,给国内打电话。

不远处的冷杉树林里,几位儿童演员正爬上爬下玩剧组搭建的跷跷板。

汤贞瞧着他们的身影,他轻声问手机里:“吃晚饭了吗。”

信号那端的人也不吭声。

“我在玩跷跷板。”汤贞自言自语似的告诉他。

“还玩跷跷板……”是周子轲不愉快的咕哝。

汤贞笑了。

“你和谁玩啊。”

“和我们组的几个小朋友。”汤贞笑道。

周子轲沉默,听着汤贞笑。笑得他更不快乐。

“小周?”汤贞叫他。

通话再一次在冷漠的气氛中结束。

傍晚收工以后,汤贞乘祁禄的车前往西楚的录音棚。音乐节回来那天太匆忙了,王宵行问他要不要一起合作一张专辑,汤贞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了。他们约定对外保密。汤贞说,也许《罗兰》上映后,他的公司会同意在中国发行这张专辑。

王宵行双脚翘在设备上,整个人陷在转椅里闭目沉思。一台老式收音机在窗台上开着,汤贞心事重重从外面进来,手提着刚买的咖啡。

电台节目里有个女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