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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244)

作者:云住

郭小莉让他稍安勿躁:“这只是一份代理合约,阿云,签三年不代表——”

“阿贞不会回来了……”梁丘云失魂落魄道。

“说好的八个月变三年,三年之后呢,再签三年,五年?郭姐,方曦和只要拿住阿贞,他就不会再把阿贞放回来。”

“阿云,”郭小莉站起来,“这只是一份代理——”

“否则他怎么会放过《狼烟》!”梁丘云目眦尽裂,忽然对郭小莉吼道,他手指尖都在颤抖,“他怎么会突然放过我了?”

郭小莉见他这副失态的样子——《狼烟》终于拿到了最后一笔钱,方老板放过了阿云,这明明是好事。郭小莉赶忙绕过办公桌,把自己的办公室门关紧。

连亚星娱乐的茶水间里都在流传一条传言:汤贞和方曦和的新城影业法国分部签下了三年合约,三年之内,汤贞都不会再回国了。

这也意味着,汤贞与梁丘云两人的组合 mattias 已彻底名存实亡。

“阿云,”郭小莉蹲在梁丘云面前,小声对他讲,“你先不要想太多,先和丁导好好合作,把《狼烟》拖延的工作完成。时间不多了!”

梁丘云坐在郭小莉沙发上,他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手紧捂住脸。

“还有这周的《罗马在线》,”郭小莉又耐心道,“杨丙安老师是毛总的朋友,我明天就陪你一起去他家拜访一下……”

“郭姐,我想去法国,”梁丘云忽然抬起头来,对郭小莉道,“我想去探阿贞的班。”

“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郭小莉气急败坏问。

艾文涛双手在背后撑着球杆,右手扶在台球桌上,正准备以一个骚操作打入制胜一球。

“涛哥,”身旁的男同学悄声问,“周哥真要去法国啊?他不高考了?”

“听说说的。”艾文涛嚼着嘴里口香糖,小声道,眼还瞧着球。

“好多人都看见了,周哥习题册里有张过期机票。”

这一球没打进去。艾文涛“啧”了一声,从台球桌上下来。他把球杆给了那同学。

四月末的北京,最高气温已迈入三十度。艾文涛一出台球室的门,就看见周子轲远远坐在那辆阿斯顿马丁的车头上,背对着他们,一边抽烟一边拿着个手机还听电话呢。

“小涛儿,”门口的哥们儿小声问他,“子轲儿成天跟谁打电话?”

另个哥们儿笑道:“稀罕了,他从哪找这么一大牵挂啊。”

“管忒严了,打个台球还汇报半天?”

艾文涛走近了,听见周子轲敲着烟灰,对手机里漫不经心道:“我不想吃。”

周子轲的嘴唇微张开了,有烟雾从里面冒出来,弥散进黑夜里。卷烟夹在他手指缝间,火星慢慢又烧上来。

“你在哪呢,”周子轲说,大概根本没注意身后艾文涛的靠近,周子轲心情明显并不好,“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王宵行在前头开着车,载着他的乐队同伴。他们已经驶离了巴黎,再有三个多小时就将抵达巴塞罗那音乐节。

汤贞坐在副驾驶上,他是一大早才从《罗兰》中国制片人方曦和那里得到许可的。方曦和叫他好好出去玩,到了音乐节里要小心一些。汤贞打开车窗,他望见了旷野上的夕阳,汤贞对小周一再保证:“我尽早回去。”

音乐节主办方为西楚乐队一行人准备了贵宾套房,酒店窗外,漫山遍野已经铺开了密密麻麻五花八门的帐篷——成千上万的歌迷、粉丝已经驻扎在了那里。

鼓手小马推着设备,随着工作人员在酒店狭长的走廊上走。走廊两侧墙上挂满了照片,尽是过去几十年在这里住过,在音乐节上演出过的老牌摇滚明星的珍贵留影。

“阿贞每天到底给谁打电话呢。”小马嘟囔。

贝斯手背着乐器走在前头,他抬头打量身边每一张照片,还问主办方,他们的照片是否也会挂在这里。

键盘手在后面告诉小马:“给那个梁丘云吧。”

“谁?”小马问。

吉他手从旁边道:“和老王一起上过报纸的那一个。”

王宵行对梁丘云了解不多,印象最深是汤贞有一次提起,中国有很多古怪的姓氏。“我的搭档叫梁丘云,”汤贞对他讲,“他姓梁丘。”

“还有这种姓。”王宵行一笑置之。

所以当小马问王宵行,阿贞是不是成天给一个叫梁丘云的人通电话的时候,王宵行第一个反应,那是谁。保镖带王宵行迈着楼梯上台,山野上人潮汹涌,人站在舞台上,根本分辨不清台下那一张张疯狂的面孔。王宵行沿着舞台边来回走了两圈,他认出了还待在观众中间的汤贞。

人们都说,西楚的成功,归根结底是王宵行个人的成功,是孤独脆弱不成熟的男性魅力,和近乎虚无的领袖气质交织在一起的成功。他确实是这支来自东方的摇滚乐团的灵魂人物。王宵行有一副足称英俊的外表,五官深邃得有些突兀,在舞台上极富有辨识度。他握着麦克风每个随意的表情,他伴着节奏、鼓点做出的每个即兴的摆动,仿佛他整个人都是这些出自他笔下的音符的一部分,每个细胞都在为之吐纳呼吸。

舞台上的王宵行有时显得无情、残忍,有时又表现出叫人难以理解的狂热、痴迷。他爱他的歌迷,又恨这些为了他,为了他的乐队而疯狂的人。他会像个醉汉握着麦克风,追问离去的恋人为何不辞而别,有时又羞怯得如同这是第一天恋爱,他嘴唇贴近了麦克风,像亲吻一个女孩:“我的父亲是个浪荡歌手,但我也想做一个可靠的男人。”

他的歌词里有不少脏字,有时粗鲁得不堪卒读,又有为数不少的童话诗篇,那笔触温柔恬静,根本不像王宵行的手笔。他有时在台上怒吼着人生充满欺骗,处处是众神踏下的陷阱,有时又在台下女歌迷手举着的孩子面前露出微笑,他握着话筒唱道,我多想回到小时候,妈妈从未欺骗我。

王宵行好像是长不大的,他有一颗赤裸裸的童心,那颗心脏在现实世界被撞击得鲜血淋漓。而他无疑又长大了。他的歌里充满了矛盾、痛苦、煎熬、困顿,这些东西与他现在所享有的金钱、名气与巨大的商业成功格格不入。

新城影业为汤贞指派了一名工作人员,正从机场赶来。汤贞独自一人站在后台,听着周围许多人喋喋不休,语速飞快讲着听不懂的语言,他们是为王宵行来的。汤贞手心里还抓着他的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是有通话一直在继续。西楚的经纪人过来拿给汤贞一支麦克风:“汤贞老师,上去吧。”

“我……”汤贞说。

他站上过那么多高级别的舞台,面对再严苛的表演要求,他都能妥善自如地完成,眼前只是一个音乐节,他实在没必要紧张。

“宵行他们都在上头呢,您就当跟着宵行去玩吧。”经纪人笑道。

这里是无所谓出错误的,因为所有人都在放松,在释放他们自己。

新城影业那位工作人员终于赶到了现场,他抱着怀里的公文包,手腕上胡乱系了一条音乐节腕带,遮住了腕表。他西装革履的严肃打扮,与这里欢呼、歌唱、哭喊的气氛格格不入。“我怎么看着,和邪教现场似的。”他面色苍白。

西楚的经纪人在一旁听见了,笑了笑。

那位工作人员伸脖子到处看,在这群山遍野的妖魔鬼怪中间,他问:“汤贞老师上哪儿去了?”

现场吵得很。“什么?”西楚的经纪人大声问。

“汤贞老师现在哪儿啊??!!”那工作人员也喊道。

王宵行手握着话筒,随着小马的鼓点,王宵行仰头大声吼道:“阿贞!”

仿佛这座大山都在静静聆听这个名字,似有回声。

周遭音乐忽然全静了下来。

那位新城影业的工作人员紧张抱着自己的包,丛林中的寂静易使人不安。

鼓点很快又汹涌地回来。那工作人员受不了了,伸手捂住自己耳朵,他问西楚乐队的经纪人:“你们要让汤贞老师演出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