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汤贞忙告诉她。收到了。
周子轲对汤贞的家事并不感兴趣,汤贞多说一句,他就在汤贞身边多听一句。汤贞对亲妹妹道了“再见”,周子轲就去吻汤贞的脸。
“你不留在家里过年吗?”汤贞喘息着问他。
周子轲不说话,也不让汤贞说话。可再长的吻也会结束的。
“见到你家里人了吗?”汤贞关心道。
周子轲根本不关心这些问题,他把汤贞紧紧抱着,可能这是他在新年唯一想见到的人。这是他唯一想要的新年礼物。
汤贞最近经常会意识到,周子轲确实只有十八岁。
汤贞也已经昏了头了,他无法拒绝。一点也不像是大人。
“你家里人不找你吗?”汤贞问。
周子轲穿着领口敞开的睡衣,盘腿坐在汤贞床上叠纸飞机。署名“小周”的病历被撕掉了半本,周子轲无所事事,就这么一直等汤贞洗完澡。
“不找。”周子轲说。
他手指骨骼修长,一张薄纸在他手里翻飞,很快便变成了一架纸飞机。床单上“阅兵”似的陈列着叠好的六架,周子轲把这七架拿起来,彼此交叉,竟像榫卯似的,拼合组装成一架全新的战斗机。
汤贞傻眼看着。
周子轲又叠了十二枚微型导弹,“挂载”在战斗机的下方。
汤贞捧着手里的大战斗机。“你和谁学的?”他问。
“用学吗,”周子轲从手边拿出一辆甲壳虫大小的纸坦克,也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叠的,放在手背上,“天生就会。”
制作人廖全安给汤贞打电话,道新年好的同时,提醒他别忘了明天的排练,毕竟《大音乐家麦柯特》大年初三就要正式录制了。
汤贞在周子轲身边坐着,阅读灯开着,他还在仔细观察周子轲的那架大纸飞机,像观察一个精密复杂的机器。
“有一年过年,我小的时候,”周子轲也看那飞机,他忽然说,“别的孩子都给爷爷送礼。我没准备,就给我爷爷叠了这个。”
汤贞抬起头,看他。
“我爷爷特别喜欢。”周子轲说,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
汤贞坐在被窝里,循着纸上小周折好了的折痕,折自己的小飞机。
“真的很难……”汤贞边折边说。
周子轲把汤贞折好的小飞机拿过来,看了看,他伸手重新折叠了尾翼。
汤贞盯着那纸的变化,盯着小周的手指。
“沉下心来,就能折好。”周子轲把折好的纸飞机举起来,只见那小飞机冲出去,在空中徐徐滑翔,好像一阵风托着它,轻轻落到了汤贞的肩头上。
汤贞把自己的小飞机和小周的大飞机端放在床头,紧紧挨着。他钻回被窝里。
新年夜的他一向没有太多享乐。能像这样和小周待在一起,说说话,学折纸飞机,已经是汤贞平日里感受不到的轻松快乐了。
“你不会折纸。”周子轲说。
汤贞趴在被窝里,摇了摇头。
“我会做别的手工,我会做布景。”汤贞道。
汤贞告诉周子轲,他小的时候,常在老家一座大剧院的后台玩:“是很旧的那种剧院。”
有时他跑得太急太快了,看不清前面的路,撞到人也就罢了,撞坏了工人做好的布景,他就要被老院长拽去和工人一起修补道具。“泡沫塑料、木条、纸壳……”汤贞回忆说,“木条有刺,经常扎到手。”
周子轲在被窝里把汤贞的手攥着,拉着横过自己的腰。
这看上去就像汤贞主动抱住了他一样。
这也让周子轲觉得,小时候的他并不是孤独的。
他捧过了汤贞的脸,在阅读灯的光线下吻他。过去几年,周子轲没有过这种时候。他总是焦躁不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冲动、易怒。好像只有酒精,只有烟焦油的味道能让他平静下来。他到处厮混,一刻不停地闯祸,在追求极致的速度中,周子轲也曾得到过那种平静,哪怕只有一瞬。
小周。汤贞呼吸不畅地叫他。小周。
每次回去了那个家,周子轲就觉得心里一阵苦闷,一阵不快。他蹭着又吻了吻汤贞那唤他“小周”的嘴唇,汤贞的嘴巴湿凉柔软,是短时间被周子轲吻了太多。汤贞刚抿了抿嘴,周子轲鼻尖轻轻刮蹭他的鼻子,周子轲着魔似的,低声说,让我再亲一下。汤贞的嘴唇便又软软地打开了。
对周子轲来说,这就是新年夜最大的补偿。
周子轲追了汤贞十多天了。从小到大,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一段追求。
岁末年初的时候,他想他追到手了。
*
大年初一这天,汤贞难得睡了懒觉。
梦里有人一直抱着他,汤贞手脚都是暖的,心里更热,哪怕过年,也没有人把他抱得这么紧过。
汤贞好半天才适应了窗帘缝里的光线。新年的阳光炽烈,穿透了纱质的遮罩,照亮了汤贞略显苍白的脸。
汤贞从被窝里起身,他看到周子轲就睡在他身边。年轻人睫毛长长的,低垂,看上去非常乖。
线绣的鸟群正在水中闲闲踱步,在阳光中梳理羽毛。它们看上去心情不错,是昨夜也睡了个好觉吗?汤贞披了衣服,上前把窗帘拉紧,把外面的光遮住。
卧室的门关上了,周子轲还在沉睡,他没有被吵醒。
助理小顾发来短信,廖制作人约了下午两点见面:“我和小齐一点去接您!”
骆天天上午十点钟才来,他明显也睡过了,随身带来一张木卫二尚未发行的新年专辑,签了全体成员的名字,是专门送给公司前辈汤贞老师的。
汤贞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会儿,端出一盘切好的冰镇西瓜来。骆天天看见了,眼眶一红。
他心里不好受,汤贞当然明白。作为偶像出道,在舞台上在镜头里竞争,个中甘苦,多大的压力,只有过来人自己明白。这次新春晚会的节目,原本就是留给公司练习生的,是魏萍非想争取这个机会,才把已经出道了的天天塞进来。天天的努力汤贞看在眼里了,可上了台,汤贞也没法控制。
新春晚会是一年一度的大热门节目,天天作为已经出道了的前辈,在练习生中不仅表现不够出色,有些画面还被压过了一头。舆论和公司内部会是什么反应,汤贞大概也猜得到。他把天天搂着,感觉天天的后背一直在颤抖,天天哭都是没声音的哭了。“没关系,”汤贞道,他拍了天天的后背,沿着凸起的脊梁安抚他,“没事了,天天。”
新春晚会固然重要,但也只是一时的节目。如果天天要走出自己的路来,他要经历更多的难,才有可能飞跃起来。
骆天天用手背擦了眼泪。“你家冬天怎么也有西瓜啊,哥。”他哽咽问。
汤贞伸手呼啦天天脑门上的头发,天天哭得一头汗。“你们小孩都喜欢吃甜的。”汤贞说。
他去厨房洗菜,问天天中午想吃点什么。骆天天说他妈让他回家吃饭,他就不留了。“早上来前吃东西了吗?”汤贞问。
“吃了几个昨天剩的水饺。”骆天天拉开了汤贞的冰箱门,在下层果真看到了几瓶橘子汽水。
“哥。”他突然说。
“怎么了。”汤贞低头切菜。
“我不想继续干了。”骆天天转过头,看他。
汤贞抬起头,看向天天。
骆天天穿着一件肥大的连帽衫,把他整个瘦削的身体罩在里面。他一直这么瘦,爱吃甜食也瘦。天天垂着头,自己一个人站在冰箱门前。
汤贞余光忽然瞥见厨房门口晃过了一个人影。
骆天天舔了舔嘴唇,喉结在高高的衣领里滑动。半晌他抬起头,发现汤贞一脸的紧张害怕,正看他,骆天天破涕为笑:“我开玩笑的哥!”
汤贞从柜子里找吸管给他,帮天天把橘子汽水打开。骆天天吸了吸鼻子:“哥你别忙了,我再待一会儿就走。”
汤贞说,他买了些年货给天天拿着,给天天妈妈也带了一些,放在衣帽间里,他现在去取。
骆天天吸了一口橘子汽水,他觉得心满意足。他擦了擦手,到流理台边拿起汤贞放下的切菜刀,跃跃欲试:“那我给你把小番茄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