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姐怎么说?”梁丘云问。
汤贞低头看手里的名单:“郭姐的意思,在国内招几个法语专业的助理,先磨合两个月,到时候选一个带去法国。法国公司那边也会指派一个助理,到时候工作也方便些。”
中途温心打来电话,说晚上约了采访的《大都会》团队已经在摄影棚等候了。
梁丘云趁机拿过那张名单,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姓“周”的人存在。
郭小莉对梁丘云说,确实可以增加随行人员,法方给了很多宽限,是阿贞自己只想带两个人去。
“阿贞也有自己的考虑,他还年轻,《罗兰》剧组请了不少老牌演员,都是前辈。现在海内外媒体都盯着阿贞,低调一点没有错。”
电话里时不时传出旁人的声音:“郭姐,前台有人找你!”
郭小莉问:“你们两个正一起吃饭?”
梁丘云坐在摄影棚的角落,头靠在墙上,抬眼望了那布光的中央。数不清的工作人员正不断调整灯位和光板,发型师和服装助理,还有《大都会》柏主编把汤贞团团包围在中央。
梁丘云道:“本来订了个日料,《大都会》来得早,阿贞怕人家等,又过来吃盒饭了。”
郭小莉说:“阿云,你也见见《大都会》的柏主编,让阿贞从中打个招呼。”
拍摄和采访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因为梁丘云要避嫌,所以小顾提前赶来现场,准备一会儿送汤贞回家。
《大都会》柏主编的秘书是位眼尾狭长的短发女性,她走到梁丘云面前,抬眼打量了这个在冷板凳上坐了一整晚,肌肉虬结的大高个子。
“梁丘云先生。”那女秘书笑着,把手里柏主编的名片递给了梁丘云。柏主编没空,但汤贞又打了招呼。名片送过来,算是见过了。
梁丘云把那一张小纸片拿到手里。他抬起眼来,一双浓眉下漆黑的眼珠瞧了那女秘书。
柏主编一直把汤贞送上了保姆车。他叫自己秘书:“柯薇,我的礼物呢?”
柯秘书手提着一只小巧纸袋,双手捧进汤贞的车窗里。柏主编坐在汤贞身边讲,这是他在米兰私人旅行时,在买手店瞧见的一只小物件,全球仅此一件:“独一无二,阿贞老师,配得上你。”
汤贞瞧着车窗外发呆。小顾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汤贞眼神放空了似的,柏主编送的礼物就在一边放着,汤贞也没拆,也没看。
车驶过亚星娱乐公司门口,小顾不经意说了一句:“汤贞老师,今天还送夜宵吗。”
汤贞说:“小顾,我——”
“今天练习生那边打算通宵的不少,”小顾讲,“要不把您安全送回家了,我就过去送一趟,省得那些小孩空等。”
汤贞一愣。
小顾说:“媒体今天也来了不少家,就守在公司门口,不知道想报什么新闻。”
汤贞打开门锁,独自进了家门。玄关处,一双羊皮拖鞋放在鞋柜下面。那是一双不太合脚的鞋,是客人在离开前换下的鞋。汤贞把手里大大小小袋子放在地上,他弯腰自己也换了鞋,脱了大衣就往房间里走。
安安静静地来了,又安安静静地走。看来是没有被人发现的。汤贞先去检查了客房,被子被叠好了——原来他还会叠被子的。汤贞在空无一人的床边坐了一会儿,他手放在平整的床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汤贞又站起来,出去检查餐桌上有没有剩下的早餐空盘子。
其实他不太喜欢自己住的地方有别人。再亲近的客人来住过了,汤贞隔天也要反复整理。
幸好这次的客人也有洁癖,他看起来连一根头发也没留下。
汤贞打开洗碗机,把厨房也稍微收拾了。水龙头开着,水哗哗地流淌,汤贞在厨房又发了一会儿呆,他洗好了手,关上水龙头,从厨房里出来。
客厅的茶桌上放了一只黑色烟盒,盒面上电雕了英文标识。这是个与整座房间格格不入的小物件。汤贞在厨房门口拿着杯子倒热水,还没喝就放下了。
他走过去,隔着远远距离。
烟盒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了十一位的数字,字迹潦草。下面还签了“周子轲”三个字。是留给汤贞的。
*
手机搁在吧台上,轻轻一震。周子轲趴在吧台上睡觉,过了半个小时他才睁了睁眼。
新信息来自未知号码:
[你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周子轲先是眯起眼,盯着屏幕看了两秒,而后又揉了揉酸疼的眼睛,逐字逐句,瞧这个陌生人的语气。
短信发进来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分。
手边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威士忌,冰块彻底化在了里面。周子轲按着屏幕,慢吞吞回复道:“没有。”
已经凌晨四点钟了,虽然周子轲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半夜还没睡,但半个小时过去,估计也已经睡着了。
周子轲点进这个陌生的手机号,正努力回忆怎么保存号码。
新信息来自未知号码:
[你怎么还没睡。]
周子轲瞧着屏幕上突然弹出的短信,手指悬在半空。
新信息来自未知号码:
[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这明明是周子轲打算问的问题。
周子轲回复道:
[我在等你。]
深冬一月,夜晚的寒风沿着周子轲的衣领吹过去,把他微醺的醉意彻底吹清醒了。周子轲双手揣进裤兜里,在亚星娱乐地下练习室的台阶上坐着。他手哆嗦,想从兜里摸烟来抽。
从背后突然过来了一阵脚步声。
还有人奔跑时的喘息,夜里静,周子轲听得清清楚楚。
他站起来,回头两三步上了台阶。
来人全身上下被厚重的墨绿色羽绒服裹着,从脖子到小腿包得严严实实。他又戴了帽子,是一顶盖住了额头的毛线帽,又围了条围巾,把大半张脸都遮住。
来人身边没有助理,也没有那些小练习生们,他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周子轲站在地下练习室的入口,放下手里的烟,两眼盯着他。
亚星娱乐门口,一辆夜班的士正缓缓驶离。
周子轲觉得手有点痒,他望着眼前这个人,才认识了一天,他似乎不能做什么。眼前人也看周子轲,他两只瑟缩的手把围巾拉下来,露出一张小脸来。他嘴巴半张着,一喘气,便有白色的雾呼出来,消散在空气里。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汤贞一双眼睛不敢置信,望向周子轲。
周子轲不说话,是默认了。
“天这么冷,你穿这么少,这么晚,不怕感冒吗。”
凌晨四点,明明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汤贞还是小心翼翼的,劝周子轲的声音也格外小。
两个人要靠得很近,周子轲才能听清楚。
月光从地下室外面洒下来,把两个人的影子在台阶上拉得很长,边缘交叠在一处。
汤贞背对着月光,他的毛线帽向上戴了戴,露出头发和光洁的额头。汤贞两只眼睛仰望周子轲:“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等?”
周子轲低着头,眼睛藏在帽檐下面,也不出声。
汤贞说:“十二点我没过来的时候,其他练习生走的时候,你不知道应该回家吗?”
周子轲抬眼看了他。
我不知道。周子轲的眼神就像在说。你为什么不来。
汤贞嘴巴嗫嚅,看着他。
“走吧,”半晌的寂静过后,汤贞在夜里低下了头,他没有别的办法,“天太冷了,先去我家吧。”
亚星娱乐停车场空空荡荡,只有一辆阿斯顿马丁突兀地停在里面。汤贞瞧着周子轲远远按了钥匙把车打开。汤贞看了看车,又看周子轲,
周子轲坐进车里飞快发动了车子,一点不像刚刚那个一声不吭拒绝交流倍感委屈的后辈了。车子在停车场划了半个大圈,刚刚好停在了汤贞面前。
副驾驶车门打开,汤贞还有点懵的。一坐进车里,汤贞立刻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怪味。
“你喝酒了?”汤贞问。
周子轲心道不妙,舔了舔嘴唇,看汤贞身边的车门一眼。“你先把门关上。”他对汤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