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安王似是未曾听说过此事,诧异地挑了挑眉:“圣人要为阿倾赐婚?”
留安王还不到四十岁,但鬓角已现霜发,神色间有着掩不去的憔悴。但他模样俊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见之忘俗的风流韵致。
康王遗憾地说道:“已是被他推了。”
留安王点点头,并未再言语。
这时,
有趣的是,开伯侯府薛家的嫡女薛槿参与了歌和棋两项比试,她的母亲是棋技过人的萧素君,众人皆以为她会获得棋绝,不料她不过对弈了一局便败下阵来,反而因着歌喉甜美,获得了歌绝。
棋绝则由萧素君的娘家侄女儿,宁平伯萧家的嫡女萧秋葵获得。
最后一轮是比试琴技,只能轮流上台。
宫人将古琴摆放妥当,一位小娘子走上前,朝着众人纳福施礼后,便端坐在琴前,开始弹奏。
最后上台的是画角的堂姐郑敏,她盛装华服,漫步走到高台上,一双如点漆的妙目顾盼多情,素手按在琴弦上,开始弹奏。
郑敏自小便修习琴技,画角在外祖家修习的是琵琶,俩人儿时还曾比试过,未曾分出胜负。
只见她五指轻拢慢捻,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便在大殿内流淌。
过了这么多年,郑敏的琴技已是炉火纯青,看来这琴绝的称号,要落在郑敏头上了。祖母应当会欢喜吧,只是与她已是无关了。
一曲而终,郑敏起身施礼,广袖自琴弦上拂过。
众人纷纷称赞,就在宫人欲要宣布琴绝是她时,郑敏却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有人琵琶弹得极好,只是她却未曾上台。”
画角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晓得郑敏的性子,心高气傲,总想要赢她。可画角后来学的曲子多是伏妖的,便不屑再与她比试。
郑敏不会是想借着这个场合,要与她一试高低吧?
画角顿时如坐针毡,这会儿离开还来得及吗?
===第73章 她完了===
但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郑敏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一圈,最后落在画角身上,一抬手指着画角说道:“便是她,我的堂妹姜画角。”
姜画角眉梢一蹙,清眸中闪过一丝异芒。
什么堂妹?
郑敏似乎专爱和她对着干。
当初她假意说要回西府,郑敏气得跳脚。如今她和西府断了关系,郑敏偏又要和她扯上关系。总之,她就是不想让她如意。
郑敏的话音一落,坐在画角周围的人皆朝她望了过来,神情或惊讶、或不信、或不屑。
画角知晓已是逃不过,索性一脸淡定地坐在那里,仿若郑敏说的不是自己。
画角前面不远处坐着孔玉,此时回首瞥了她一眼,一脸等着看她出糗的神情。就连她的婢女雪袖也紧张地扯了下画角的衣袖,问道:“娘子,怎么办,你要上台吗?”
她如今鲜少弹奏琵琶,连雪袖都以为她琴技不行。
这时,一名宫人行至画角面前,清声说道:“姜娘子,康王殿下和公主殿下请您上台比试。”
画角嫣然一笑:“烦请跟康王殿下和公主殿下说一声,就说我无意比试,不想争琴绝。”
谁说弹得好便非要比试啊,她偏不想,难不成他们还能强行让她上台?
倘若虞太倾不在场,她倒不介意上台和郑敏一较高下。然而,虞太倾在场,她若弹奏琵琶,万一引起他怀疑可如何是好?
宫人转身回去禀报,画角原以为此事如此便算了结了,然而,她似乎低估了康王的执着。
只见宫人又折返至她面前说道:“康王殿下说了,若是小娘子不愿登台也不打紧,待比试结束,还请私下里为他弹奏一曲。”
今上子嗣单薄,一共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嫡长子李幻是太子,与静安公主同为先皇后王氏所出。康王李邺行三,与最小的公主常庆公主皆是贤妃所出。
康王不似太子那般有贤名,以吃喝玩乐闻名,尤其好乐。康王府中豢养着诸多乐师琴娘,如今听闻画角琵琶弹得好,自然不肯放过。
可是私下里为康王弹奏,那她在众人眼中成什么人了?
郑敏朝着画角温柔一笑,清眸中却暗含着一丝挑衅。
画角起身,随着宫人走向前方。
既然早晚逃不过,不如现在上台。
一名宫人迎上前,递给画角琵琶,画角倾身抱起,朝着众人折腰施礼,退后两步,坐在了早已备好的琴凳上。
她垂首而坐,琵琶遮住了她半边脸庞。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勾过,调了调弦,方抬眼看向众人,点了点头,目光无意般掠过虞太倾的脸。
虞太倾闲闲坐在案前,手执茶盏,正欲饮茶,在看清她的模样时,只觉脑子里“嗡”一声,一颗心陡然漏跳了几拍。
他执着茶盏一动不动,整个人好似被钉在了当场。
眼前的牡丹也好,人也好,仿佛在瞬间褪去了颜色,只余她一人,鲜妍斑斓。
是她!
可是,她怎会在这里出现?
画角左手按弦,右手曲勾拨弄,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便在殿内悠悠流淌。
虞太倾端着茶盏良久没有动。他的目光自茶盏上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唇角原有的一丝笑意慢慢凝结。
自她从府中带着梦貘逃逸后,他便一直在等着她回来。他笃定她是人,且他已明确告知她,她身中穷奇戾气,若想活命,还需他医治。
但她未曾回来。
他以为他判断错了,莫非她是妖非人?
倘若她是妖,她也许会一去再不复返,他这辈子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再没想到,她居然出现在牡丹宴上。
褪下布衣旧裳,盛装华裳,云髻翘鬟,芙蓉玉面上一双明眸顾盼神飞。
画角低眸弹奏琵琶,右手五指灵活地在琴弦上飞舞掠勾,盛大华丽的乐音便自她指下倾泻而出。
她居然会弹琵琶。
她还是伏妖师。
虞太倾抬眼笑了,修长的手指执着茶盏,淡淡瞥向她。日光透过琉璃映入,似乎被滤去暖意,只余冷白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眸中掩不去的冷。
他隐约听到身畔两侧康王和静安公主的低语。
“这么说,她是前中书令郑原家的小娘子姜画角,她阿爹姓郑,她何以姓姜?”
“听裴如寄说,她姓母姓,自小在外祖家长大。”
“姜娘子琵琶技艺高超,模样也不错……”
“你别想了,姜娘子只怕已名有主。”
……
姜画角。
他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蓦然想起了什么。
凤阳楼上,那个和裴如寄私会的女子,是她?
她和裴如寄,两人是定亲的关系。
虞太倾眸中的光华一点点黯去,再看向画角时,漆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画角一面弹奏,一面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没什么的,阑安城的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自小便修习琴技,她会弹奏琵琶很正常,不会才奇怪吧。
他不见得就会想到桃林中是她。
可是,他为何一直盯着她看?
画角虽未抬头,但是却能感受到虞太倾的目光一直在直勾勾盯着她,如芒在刺,看得她心魂不宁,看得她额头上渐渐有冷汗渗出,双颊也隐隐发烫。
她面对凶悍暴虐的妖也不曾如此紧张过,不过被他看几眼,怎会如此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