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发作的。对了……”虞太倾听狄尘提起桃林之事,蓦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微沉,“你和楚宪,快些去追上雷指挥使,告诉他,暂且不能将崔兰姝放走。”
狄尘愣了一瞬:“为何?”
虞太倾凤目微眯:“我似乎见到她的梦了,你们且好生招待,不要为难她,待我回去再说。”
“啊?”狄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最终,他和楚宪在虞太倾催促下,不得不一步一回头地下了山。
周陵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转瞬间,林隐寺便只余画角和虞太倾两人。
画角将虞太倾的袍服脱下,递给他说道:“多谢都监方才为我说话,要不然雷言定不会放过我。若无事,我们就此别过吧。”
虞太倾却是不接,说道:“这衣衫既然你已披过,便是你的了。对了,你欲去向何处?不是说,梦中那些……是你的前主人吗,既然他们都不在人世了,不如你跟我下山如何?”
他垂下眼,并不看画角,自顾自理了理身上内衫的袍绣。
画角惊异地挑起了眉,迟疑着问道:“都监是要做我的新主人?为何?”
虞太倾不置可否:“听闻朏朏可以令人忘忧。”
画角却笑了,一双眼弯弯如月:“那倒也是,不过我如今已可幻做人形,最喜自由自在,只怕不能从命。我还有事,恕我不能作陪了,告辞。”
画角言罢,转身便向寺外行去,衣袂翩翩,眼瞧着人就要走出林隐寺了。忽听得身后“噗通”一声,她吃惊地回首望去。
虞太倾不知为何扑倒在院内的石桌旁。
画角匆忙奔了过去,到了近前,只见他的脸,竟是一片惨白。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未看到一个活人的脸如此血色全无,白得如此令人心惊。
他一只手前伸,似是想扶着石凳起身,伸出的手骨节分明,但是指尖却微颤。
另一只手以痛苦的姿势艰难地支着地面,仿佛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上去了。
看他的情形,似乎是比那日在桃林中初见时还要严重。
这是怪病发作了?
画角慌忙上前搀住他,虞太倾原本是强撑着的,支着地面的手臂已是摇摇欲坠,这会儿被她一搀扶,整个人便向前倒在了她怀里,撞得她心头扑通了一下。
她不得不揽住他,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细微地颤抖,身上所着软衫凉冰冰的,显见得已被冷汗浸透了。
“虞都监,你这是……这是什么怪病,怎地突然发作了?”
虞太倾闭了闭眼,仿若使了全身的力气低低说道:“我无碍的,你且去吧。”
画角凝视着他的眼眸,只见他清澈的眸中渐渐如雾气升腾般,似是有泪水凝聚。他极力忍着,眸光流转间,有水波闪过,别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韵致。
画角看呆了。
这怪病到底有多痛苦,似他这般傲气之人,居然也会忍不住流泪。
===第53章 诱她入瓮===
画角往常最厌烦男儿郎哭泣。
她觉得眼泪其实是世上最不值钱、最无用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就鲜少掉眼泪,出了事都是想法子解决,掉眼泪有什么用,平白让旁人看轻了自己。
再者,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往常族中的少年儿郎在她跟前掉眼泪,她都是上前踹两脚,非打得他们不敢再哭才罢手。
可是看到虞太倾含泪欲滴的样子,她不仅没感到厌弃,反而觉得赏心悦目,脑中居然还冒出一句诗:玉容寂寞泪阑干,梨一枝春带雨。
如此看来,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她也许并非厌烦男儿郎哭泣,可能是嫌弃他们哭得不好看,不能让她心生怜惜吧。
虞太倾泪光潋滟的凤目瞥她一眼,说无碍,让画角不用理会他。
但他此时这副样子,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做到转身就走,那也太狠心了。
画角上前搀住他,将他扶坐在石凳上,随手将自己身上披的他送的外衫再次褪下,覆在他肩头。
她蹙眉问道:“你这样子,怎么能说无碍呢,须尽快下山去找大夫吧。”
虞太倾缓缓摇头:“不必,我是老毛病了,我晓得如何医治,只需……只需回府便可。”
他说完,似是不好意思看她,睫毛低垂,遮住了含泪的眼眸。密长的睫毛已被泪水浸湿,便似沾了水的蝶翼,不断轻颤。
他这样子,倒让画角想起当日在桃林中的初见。彼时,他便是如此,让她几欲忘记了自己伏妖的正事。
画角慢慢挪开视线,不再看他。
这次可不能再这样,她此时应当做的,是在他发病时趁机离开。
当她和他一起面对恶妖时,或许算是同盟。如今,他是专事伏妖的天枢司都监,而她,在他眼里还是一只朏朏妖。
画角硬起心肠:“狄护卫和楚校尉应当还未曾走远,我这就去追他们回来,你且在此稍待片刻。”
她起身便欲离开,不料刚松手,他便倒在了石桌上,胳膊和桌面碰撞,发出“咚”一声轻响。
画角回头看时,见他胳膊撑着石桌,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的脸庞白得毫无血色,仿若春日暖阳的一捧雪,随时都会融化殆尽。
倘若丢他一人在此,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林隐寺地处山间高处,平日里便人迹罕至,更莫说此时还是天色初明时,这会儿自山中冲出一只豺狼虎豹她都一点不吃惊。
画角望着雾气缭绕的群山,轻叹一声,寻思着还是将他送下山吧。
她将千结召了出来。
千结方才被画角强行收了回去,气得睡意全无,她一召唤,他便鼓着腮出现了。
“唤我做什么?”他仰着头,傲气十足地说道。
画角放柔了声音,诱哄道:“千结,带我下山可好?”
千结哼了一声,抱着两只小爪,噘嘴说道:“尾巴累了,不想飞。”
画角只得说好话:“千结最好了,你尾巴累了是吧,来,我给伱挠一挠。”
“不要。”他严词拒绝。
“回去给你买栗子糕。”
千结眼睛转了转,不为所动。
画角一时没辙了,平日里买栗子糕可是最管用的招数,这次居然不灵了,不由得喟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你若不带我们下山,虞都监的病情只怕就要耽搁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千结闻言,黑豆眼望向虞太倾,尖叫一声飞了过去:“啊,美人你怎么了?快坐到我背上,我驮你下山。”
千结说着,身形变幻,转瞬身子便比原来大了好几倍,体型已是赶上了骡马。
画角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觉得有必要提醒千结,他是一只公耳鼠。
她搀着虞太倾,将他扶到千结背上,两人一前一后骑着千结,向山下飞去。
直到两人一鼠的身影远去,自一旁倾倒的寺墙后面,冒出几道人影来,正是章回和伴月盟的人。
周陵率先步出,不解地说道:“章舵主,你为何让我们躲起来?”
周陵被抓到九绵山后,联络符也被梦貘雪蓉收走了,是以一直未曾联系章回,还是画角到了九绵山后,点燃了联络符。